王玉才
今天,香肠已经成为滨海人的必备年货,甜的、咸的、辣的,林林总总,各取所需。小康之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只有经过宾馆、饭店、漏头户的门前,才会看见撑着竹竿,挂着一圈一圈塞得滚圆的猪小肠;对多数人而言,只有做客,才能尝到那独特的风味。
谁发明了香肠?香肠流行了多少年?无从确证。但我们家开始灌香肠,已是本世纪的事了。
虽然是家属全权张罗,苦力却全是我做,所以印象深刻。记得头回灌香肠,家属买了一整条猪腿,到楼下就喊我搬,搬上楼便安排我剥皮、剔骨、切肉。她负责改刀,将大块切成小块,肥瘦按二比八搭配。然后根据卖肉人提供的配方,十斤肉倒入盐二两、葱汁三小酒杯、姜汁三小酒杯、白酒三小酒杯、味精一两五钱、白糖二两五钱、胡椒粉五钱、五香粉一两、酱油半斤、葡萄糖二十毫升,拌匀,腌制。为了准确兑料,记得当时还买一竿小钩秤,电子的,用一年后便找不着了。然后便去买小肠。小肠是翻好了的,浸得水润润的。刮小肠也是我的事。用两根竹筷子,捏住圆的一头,用方的一头在小肠上从近往远刮,刮干净上面带骚味的粘液,便得到薄得透明的肠衣,继续浸在水中。大概过一天一夜,将肠衣理出来,灌肉。用一个漏斗,将聚口插入肠衣中,肠衣尽量往聚口上套满,然后打个结,便从漏斗上口塞肉,一块一块,用小擀面杖往下压。这是考验耐性的时候,稍不留神,不是戳坏了肠衣,就是塞不实。孩子围着看,刚灌好一节,便吵着要吃。家属停下手上活计,先弄一截放锅里蒸。那边蒸,这边灌,香味溢满房间。熟了,每人切一块嚼着,满足的小调蹦出嘴巴,年味溢满房间。乒乒乓乓忙了半夜,弄出来的都是一截一截的,挂不上竹竿,只有用聚乙烯绳子扣着。晒出来的香肠也不饱满,但味道是独特的。
香肠很香,但肉骨头汤却要喝一个星期,肉皮炒菠菜也要吃好几顿,最后都归我承包。
灌香肠的第一道程序是选肉。肉必须是前腿肉,肥瘦相间,肉质鲜嫩。后腿肉灌出来的香肠,会很柴,嚼不动。最后一道程序是晒。晒香肠也是一门技术活,搞不好前功尽弃。有一年,我们家的香肠就废了,天不冷,又连阴雨,酸得令人作呕。灌香肠之前必经认真看天,看天气预报,气温不在零度左右,没有连续三五个晴天,是不能动手灌香肠的。香肠晒过头了,也蒸不还原,嚼不动。
后来有几年没有灌。尽管年年都有香肠,有买的,有单位发的,但终究没有自己灌来的味儿。当发现一种家用手摇灌香肠机时,我们家立即又恢复了灌香肠。将香肠机固定在板凳面子上,一手捏着肠衣,使它均匀滑出;一手摇动手把,便可以将肉块压进肠衣。有闲人时,帮忙将肉装进料斗,没闲人时一个人也能干,先装满料斗,再摇手柄。灌出来的香肠,与买的差不多,丰满圆润,一圈一圈不折断。边灌边蒸着吃,边晒边取来蒸,那是浓浓的年味。
滨海香肠出名后,加工也不断进步。代加工点蓬勃兴起,人们只要带钱就可以拿回适合自己口味的香肠。但我们家仍然坚持自己买肉、腌制,最后才到加工点灌制。现在卖肉也进步了,只要你付够钱就可以帮你去皮去骨,买到纯肉。所以,这两年我还没参与,没喝骨头汤,没吃猪皮菜,香肠就已上桌。我三餐都可以就着香肠,却没有多少年的感觉,而家属却一如往年,进了腊月门便像打了兴奋剂,哼着小调,忙前忙后。
如今很多人都感觉年味淡了,大概就和我一样吧?就是缺少亲自参与、亲自动手,没了劳动过程的辛苦,便无法感知劳动成果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