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使用能够享受半价的公交优惠卡时,还真有种“终于等到你”的感觉。一抬手,一抬头,挺胸而过。没想到这时却被人叫住,一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要我把公交卡给他。他先看看卡,再看看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后,才又把卡还给了我,然后说了声“谢谢”。此番操作究竟何意?开始不太明白,但如此这般的情形,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以后,就不得不让人感到这是对自己人格的严重不信任,他是不是在怀疑我冒充使用半价公交优惠卡?同志哥,我可是凭自己身份证正儿八经办的卡好吗!犯得着为了这么一点点蝇头小利,去兑换自己特别倚重的人品人格吗?你来检查,这是你的职权,做好配合,也是我应尽的义务。对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但频遭如此尴尬,心里肯定是不爽的!当我把事情原委告诉朋友时,本以为能够博得些许同情,但没想到,这帮没良心的家伙,非但不给予安慰,还反其道而劝之:这不是糟心事,应该是高兴事。何以见得?你看,人家为什么不查别人,偏偏专来查你,不就是因为你长相年轻值得怀疑吗?对此,你无需生气,更不要赌气,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这难道不是对你青春常在的一种肯定吗?事不说不破,理不说不通。哎,经他们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呢?心里确实舒坦了不少。按照他们的说法,人家不是查咱,而是在夸咱呢!也许喜欢听好话就是人之常情,有时自欺欺人也是一种自我陶醉。从这以后,我真的对查票就没那么反感了,反而会有一种隐隐作祟的期待感。但说来也怪,原本频繁的例行公事,却并没有如愿而至,好像知道了我的心理改变,居然戛然而止。老是看不到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尾随而来,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每每走过闸门,总不免要回头看看。虽然屡试皆爽,但这种吸引力法则还是悄悄地起作用了,终于又碰到了一次,还没等人家走到跟前,我就把公交卡缴了上去,身份证也掏了出来,准备随时递给他。只见人家笑笑说,不用了,看卡就行,检查完毕以后,依然没忘说声“谢谢”。这时,我倒觉得应该感谢他才对,因为就是他的这种行为让我变得“年轻”了。
有人说,你讲这个故事是不是有点“凡尔赛”?说老实话,压根儿我就不懂什么叫“凡尔赛”,以前常常会把它与“马赛克”混为一谈。后来知道它的具体意思后,觉得这两个词好像也差不多。炫耀什么就是掩盖什么,但对于我来说,既不想炫耀什么,也不想掩盖什么,关键是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思,又何来“凡尔赛”之有?之所以要讲出来,只是客观陈述一件发生的趣事而已。 也许自己的长相确实会给人一种年龄的错觉,在外貌年龄和实际年龄之间存在着一些差距,因此,常常被人作为调侃的对象,还得频繁应付五花八门的问题:头发是不是染的?皱纹是不是被拉过?究竟是怎么保养的?还有更过分的,问我有没有吃防腐剂?诚然,人到了一定年龄,确实会产生容貌焦虑和年龄焦虑,谁又不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年轻呢?现代医美、修图、滤镜、美颜等能够大行其道,潜在的逻辑也正在于此。事实上,白发是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皱纹也是通过漫长岁月雕刻出来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是经过风吹雨打、风霜雨雪凝结起来的人生精华,我们应该十分珍惜才对,何苦要人为地刁难它们呢?人生四季自有不同风景,每个阶段都有它们应该有的样子,不要搞错季节,也不能打乱季节,更不能反着季节来,如果非要走上南辕北辙的回春赛道,非但不能如己所愿,往往还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其实人的衰老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已开始了,彼此相伴相生、相辅相成,只是在上半场以成长为先,衰老的程度会比较缓慢些,但到了下半场,就变得一往无前、速度加快,几乎是日夜兼程的急行军。2009年诺贝尔奖获得者伊丽莎白·布莱克本写了一本书《端粒效应》,她说人是靠40万亿个细胞不断分裂而保持旺盛生命力的,细胞分裂最重要推手就是端粒,它长在细胞染色体的两端,它是细胞分裂的内生动力,细胞分裂也会给它带来损伤,它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天长日久,磨损殆尽,也就意味着垂垂老矣。每个人的端粒长度是不一样的,磨损的速度也是不一样的,但它们都是决定人们衰老程度的关键变量。端粒的长度是天生的,无法改变,但端粒的磨损速度,却受后天影响,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负面情绪的绵延损害,因此,能不能抵抗得住衰老的日益加剧,关键还是在于要有积极而健康的心态。 “人生几度匆忙”,随着职业生涯的结束,人生的节奏进入了慢车道,一唱三叹,一步三摇,有着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如何把时间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答案。对于我来说,因为大学学的是中文,从事的职业也基本与文字为伴,对文字有着根深蒂固的感情,无法舍弃,也深感幸运。“我的眼里只有你”,所以只要稍有空闲,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打开音乐,声韵悠扬,温柔如水,在这种旋律优美的氛围中,自己也好像特别有感觉,情来,兴来,意来,勤勉地敲打着键盘,让文字在屏幕上跳跳蹦蹦、跑来跑去,快活得不亦乐乎。一字一句,一砖一瓦,终于堆砌成了一堵堵挡风的墙,把岁月流逝的哗哗水声远远地隔在墙外,自得其乐地游走在汉字脉动的极致审美中,流连而忘返。 汉字主要起源于记事的象形性图画,象形字是汉字体系形成和发展的基础。每个汉字的诞生都是传奇,都有着源远流长的故事,见字追形,睹字思象。看到天、地、山、川、日、月、朝、夕等,每个字在我们头脑中立马就能条件反射出对应的物象符号,如果通过诗人的构思把它们巧妙组合在一起以后,引人入胜的画面又会翩然而至:“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有的诗句背多少遍还是记不住,而有的诗句,我们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这是因为前者与人们的心灵还隔着一层,隔帘花影自然难臻血脉相连之情,而后者几乎说出了人们想说而说不出的话,如此心意相通也就必然石破天惊。“‘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同样,“山雨欲来风满楼”也写得非常生动,把雨前的那种狂风乱舞的景象写得如临其境,让人们感同身受;“黑云压城城欲摧”也把云层涌来、猛浪若奔的气势刻画得仿佛近在眼前。“星垂平野阔”,通过一个“垂”字,在遥挂着星星的夜空衬托下,平野一直延续到目力不及之处,显得更加辽阔;“月涌大江流”,通过一个“涌”字,也让月影浮动的大江展现出波涌浪叠、滚滚向前的强烈动势。如果文字总是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人带来不断惊喜,对于写作者来说,就没有理由不陶醉于文字之间,移情于音律之际,传递心灵的声音,倾听生命的歌唱。 写作就是把文字嵌入灵魂的过程,通过反复琢磨,悄悄地在文字与心灵之间建立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交融。唐代诗人贾岛为了斟酌诗中的一个字走火入魔,不知不觉闯进韩愈的仪仗队,韩愈大人非但不怪罪,还能够定下神来与他一起讨论,以致“推敲”一词成了千古佳话。王安石的神句“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曾试用过“到”“过”“入”“满”等字,反复多次,最终才定稿为“绿”字。这个“绿”字,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拈来,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写出了春风悄然而至,带给漫山遍野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其实写作者都有这样的体会,最先跳出来的那个字,未必就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吸引人的,要不然它也不可能在芸芸众生中拔得头筹,待到后来经过反复比较,最后确定的那个字,才是句眼,才是灵魂,才是熠熠生辉的皇冠明珠,“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因为每一个准确的匹配都能焕发文字的别样精彩,代表着一丝不苟所成就的独一无二的美。很多人在总结此类现象时,都喜欢以结果为导向,也就是只看到字为句眼、画龙点睛的客观结果,却忽略了孜孜以求的主观过程,其实,这才是许多诗人更为看重的精神享受的美妙过程。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所谓“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等等。这些都充分说明,写作是心甘情愿的“受苦”、其乐无穷的“受累”、乐此不疲的“受罪”,可当你把心情与文字这两张皮,天衣无缝地融合成一张皮时,你所获得的精神快乐就会远远超过上下求索的痛苦。
文字无孔不入,文字无所不能,不停地盘桓在梦牵魂绕的精神原乡的周围。“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执笔为情,落纸为字,世间纷扰,岁月为伴,往事难忘。这里有酸甜苦辣的故事,悲欢离合的体验,春夏秋冬的风景,起承转合的经历,一件件、一桩桩、一个个都会历历在目,从未走远。这些年走过的路程,几乎装满了见过的人和经过的事,它们就是你的生命年轮,这里有历史记忆,也有人生价值。当你要告诉别人悠悠往事的时候,所能列举的也就是这些如数家珍的人和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待到此时已沧桑”,所以当这些故事在你的笔下卷土重来时,就好像突然抽身回到了当初,又重新来过一回,只是不同于当年的身临其境,而是远离了事情本身的灵魂漫游,代表着一种超乎物外的距离审美,更多的感悟还是在事情之外的人生意义。 当你喜欢文字的时候,文字也好像变得非常黏人,如影随形,那种须臾不能离的感觉也会因此日盛日炽。那次身患感冒、咳嗽多天,加上连日发烧,头脑昏昏沉沉的,到医院抓了点药,没想到发药的护士把我的名字叫对了,让我一下清醒了不少。因为我名中的“祎”字,以前很少有人读对,她能够认识这个字,了不起,让我刮目相看,对此也颇为好奇,但人家却说,这有什么呀,不是还有个明星叫“鞠婧祎”吗?看来明星的号召力确实不容小觑。这原本是个冷僻字,以前用的人很少,十几年前查遍全网也只有几个,现在人用得多了,好像比较普遍了,但还有人时常将其读错。360的创始人周鸿祎可能也屡遭此等“不幸”,所以他在演讲的时候,特地穿了一件红衣服,红衣,音同鸿祎,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读错自己的名字。看来读对人的名字和记住人的名字一样重要,有时前者似乎更加重要,因为时间太久,记忆模糊,叫不出人的名字尚情有可原,但你记住了人的名字,却读错了人的名字,考虑到你的面子,当事人又不好直接纠正,只会让人更加失望。面对如此小事,偶有心得,但没想到,自告奋勇的文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心里爬了上来,尽管身体依然不适,我也不得不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吐出来。谁知这又好像把一片药一片药顺利吞下去,以致文章写出来了,体温也降下去了,咳嗽的症状也逐渐减轻了,没想到文字“板蓝根”见效如此之快,疗效特别明显。 不知为什么,好像自己天生就有一个江南的“格式塔”,与江南几乎就是一见钟情。开始的时候,我比较喜欢结伴同行,但后来发现大家兴趣点不同,关注的角度就不一样。自己想看的,人家不一定喜欢;人家喜欢的,也未必是自己想看。最后还是决定实施“一个人的江南”的计划,想走就走,随心所欲,行走在朴素明净、优雅别致的江南古镇里,特别是看到那些白墙灰瓦、水岸人家、大红灯笼、古宅老街,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心灵的故乡,走在自己熟悉而陌生的童年时光里。 人生只有爱与被爱同时发生,这样的爱才有意义和价值。对于江南审美而言,因为心理场与物理从心心相印不断走向息息相通,特别是随着主体和客体的双向奔赴和同时发力,必然会导致心理场的领悟能力、孵化能力和完形能力的不断增强,也就会源源不断地在自己的审美疆域中发现一个又一个新的江南。随着周庄、同里、甪直、乌镇、西塘、南浔、木渎、锦溪、光福、梅里、震泽、朱家角、巴城等江南名镇文章在江南时报矩阵媒体上的广泛传播,自己也不断探索和提高了对江南文化全面性、整体性、系统性、历史性、现代性、通用性和个别性的多维认识。 通过多方交流,也结识许多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81岁高龄的著名诗人杨德祥先生,就是其中一位。当他看到我写的江南古镇文章后,马上就写出了同题诗,不仅写得快,而且写得好。令人感动的是,老人家的创作不分春夏秋冬,也不分白昼黑夜,每时每刻都有灵感闪现,没有时间限制就是他写诗的最好机会。每天早晨我刚起床,就能在微信里看到他发来的新诗,思风发于胸臆,诗意溢出文字,美不胜收。他的勤奋度拉满,精力、能力、张力、表现力、爆发力、持久力远远超出了一般人。他的年月日不是用时分秒来排列的,而是被精彩诗行和经典诗句所挤满的。杨德祥先生的诗真是“谱曲能唱,离曲能吟”,永远让人期待,也从不让人失望,他是用文字行走人生的代表和典范。 岁月忽已晚,人无再少年,岁月催人老,年龄不饶人。不管是谁,此去经年,兜兜转转,总会在身上留下满满的年代感。尽管夏天的故事已然变成了秋天的情调,拂去黄色的落叶,在时光荏苒中,依然能够感悟到内心的深处之美。自信,乐观,从容,淡定,坚毅,执着,坚持不懈,矢志不渝,继续用文字来记录生活、诠释人生,这既能陶冶自己,也能温暖他人,何乐而不为?试想,当一个个文字神采奕奕、情透纸背的时候,谁又能不青春焕发、风华正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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