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是连接乡情的音调，乡情是连接乡音的心跳。滨海淮剧团根据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盐城市纪委监委第九监督检查室原主任朱陈同志先进事迹，改编而成的廉政淮剧《火红的盐蒿草》看后，感觉特别熟悉，特别亲切，特别共情，也特别感动。“盐蒿草，草盐蒿，不怕海风吹。不怕海水泡，根扎盐碱斗海潮。”听着这首声声动情的童谣，仿佛置身于辽阔的黄海之滨，面对激情澎湃的汹涌海浪，看到那一簇簇烈如红焰、生生不息的盐蒿草，巍然挺立在白花花的盐碱滩涂之上……
　　该剧以某系统专项整治为背景，以调查处理唐秀云上访为引线，着力表现朱陈全力查处群众身边腐败的感人事迹。按理说，既然是以查处案件为中心，就该有循序渐进的过程叙事，但该剧没有直接聚焦案件本身，只是提纲挈领地作为背景，通过旁白一带而过，把主要精力放在因案件追查而引发的复杂关系和情感反应的描摹上，直接表现了战友情、父子情、父女情、夫妻情、同学情等，或细流、或浪花、或涟漪，不仅丰富了朱陈工作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也洞见了积淀其中的最深沉、最深厚、最深刻的情感，始终都是对人民群众至高无上的大爱。对唐秀云前举报的案件，朱陈坚定地说“请你放心，只要你反映的属实，一定给你个交代”。唐秀云说“要是你食言怎么办？”朱陈立刻回答“那我就不配做一个共产党员，一个纪检监察干部”。明辨是非，泾渭分明，这是他在处理情感关系中一贯秉持的基本原则。面对战友，他风雨同舟；面对家人，他严格要求；面对同学，他守住底线；面对违法乱纪的行为，他敢于亮剑，寸步不让，“查他个水落石出，铲他个根毁底翻，除他个恶尽贪颤，办他个人民满意我心无愧百姓安。”坚决与消极腐败现象斗争到底，凸显了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事业、忠于职守的品格风范，他就像一道灿烂的霞光，照亮了作为纪检监察干部政治坚定、光明磊落、雷厉风行、无私奉献的光辉一生。
　　许多情感戏成了该剧的重要砝码，编导在艺术处理上没有过于简单明了，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提供顺理成章的答案，而是尊重生活固有的形态，原原本本地还原那些始料不及的突发情节，让本已不言而喻的结果，忽然变得峭壁陡生、波澜再起，一时扑朔迷离、引人入胜。当女儿朱朱过生日的时候，吕艳给她送来了朝思暮想的平板电脑，朱朱高兴得不得了，但爷爷和母亲都认为不能收，明确地告诉朱朱，“要是你爸爸在家肯定也会让你退的”，没想到朱陈回来以后，非但没有照此办理，却一反常态，说既然女儿喜欢，那就收下吧。朱老爹、孙丽霞见此面面相觑，满脸迷茫，心里直犯嘀咕：他不是整日讲“针尖大的窟窿，能漏过斗大的风，那就针尖大的窟窿也不能有”，怎么到了这个具体问题上就变得言行不一呢？接下来，我们看到，朱陈问吕艳找他有什么事，吕艳马上坦言要为自己三叔说情的真实意图，朱朱听后幡然梦醒，原来这个平板电脑是用来兑换爸爸坚持原则的敲门砖，这怎么能行呢？还没等朱陈表态，她马上就说自己不要这个平板电脑了。直到这时，我们这才明白朱陈的良苦用心，原来他绕了一圈，就是为了抓住这个活生生的事例，不失时机地加强对自己身边人的日常教育。事实上，这不仅给女儿上了生动的一课，也给吕艳上了严肃的一课，更给全家人上了廉洁的一课。  
　　当妻子孙丽霞听到吕艳说，朱陈到商场里买了一条女式裙子，本来以为这是丈夫在结婚二十年纪念日给自己买的礼物，没想到朱陈不仅忘记了这个特殊的日子，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要给她买裙子。她心中憋屈，很不开心，以为朱陈有“外心”，必须“审问”才定心，但审问结果却看到真心。朱陈确实到商场去买女装了，不是一条女式裙子，而是一件女式春秋外套，也确实没有考虑到妻子，是为了送给信访群众唐秀云而买的，因为朱陈看到唐秀云因举报遭到打击报复，“到最后该有的工资福利竟被砍”，贫病交加，十分艰辛，他便主动伸出援手，尽可能在生活上给予关照。这不，天气转凉了，就给她买了件女式春秋外套。这虽是夫妻间的一个小插曲，却同样可以窥见全豹，写出他们相互理解、互相信任、互相支持的生动篇章。
　　对于淮剧来说，冲突律同样是最基础的底层逻辑，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内生动力。各种矛盾冲突，一路走来，起承转合，跌宕起伏，不仅增大了情节的容量，也增添了细节的压强。因小见大，见微知著，这是该剧处心积虑的地方，也是编剧驾轻就熟的本领。让细节发芽，让细节发力，让细节发光，利用不同节点的巧妙安排，通过许多细微末节的自告奋勇，告诉了我们更多的戏外之意。朱陈每天“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尽最大努力干好工作”，问题出在哪里，监督检查就跟到哪里，坚持靶向治疗、精确惩治，长年累月，坚持不懈，兢兢业业，不辞辛劳，最终积劳成疾，因公殉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该剧只通过不断重复的“胸口闷痛，用力捶打”的贯穿动作，让我们看到朱陈这个“拼命三郎”，最终倒在乐而忘我的工作之中。作为纪检监察干部，他一直都在为老百姓幸福团圆恪尽职守，时时刻刻牵挂着群众，唯独没有考虑他自己。事实上，朱陈是在大年初二发生的心源性猝死，该剧将其移到三十晚上来表现，应该说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该剧正是通过这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生活之珠，串联起了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唐秀云为了感谢朱陈多年来的帮助，想着要当面送还三千元钱，她深感这三千元与朱陈给予的帮助相比，不足万一，但她想通过这个三千元钱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感恩之意。这三千元钱，孙丽霞没有收，朱陈也肯定不会收，最重要的是，现在连当面送给朱陈的机会都没有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一片冰心在玉壶”。应该说，朱陈对唐秀云这样的人是慷慨大方的人，但对自己却是“抠得要命”。据说在收拾朱陈遗物的时候，孙丽霞看到一双补了又补、穿了又穿的运动鞋子，竟失声痛哭，后悔不迭，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丈夫。正因为有这种生活细节的生动感人，才会有艺术细节的璀璨夺目。我们这才能理解剧中妻子给他买了件风衣，他反而批评妻子浪费的真正含义。
　　说句实话，因为从小就浸泡在家乡淮剧的氛围里，抑扬顿挫的曲调早已铭刻在心、化为血肉，只要唱腔一起，灵魂记忆立马同频共振，只是对唱词的挑剔本性不改，对许多作品一直都保持着审慎的甄别态度。有趣的是对该剧的唱词，我几乎一见钟情，听着就感觉写得都不错，后来索性把剧本找来看了看，果然都见功力，字字入骨，句句到心，循循善诱，扣人心弦，“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伴随着蜿蜒的曲调不断呈现出灵魂的气质和精神的气势。当朱陈被任命为盐城市纪委监委第九监督检查室主任后，他深感使命光荣、责任重大。“组织对我赋重任，专项整治腐败惩。举报信件一封封，每日门前人纷纷。问题复杂水很深，任务艰巨担子沉。群众期盼翘首等，我定要一丝不苟认认真真不偏不倚追根寻本。”这几句唱词把主人翁的一腔热血和盘托出，但查案的道路却充满着艰险，“积累矛盾很多，关系很复杂。”“不少问题的当事人都难以联系，查处的难度太大！”当同事季威和林洁看到其中盘综错杂、面露难色时，朱陈给大家打气，“我们光明正大，他们越这样，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越说明我们触到了他们的短处痛点，要抓紧时间突破！”这时，他语重心长、声腔坚定：“不要急，你们耐心听我说，对不对还请你们多参谋。倘若是遇到困难就想躲，那我们手中的饭碗算什么？倘若是遇到困难就想躲，那我们手中的职权干什么？倘若是遇到困难就想躲，那我们肩扛使命为什么？倘若是遇到困难就想躲，那我们纪检监察干部岂不是形同虚设白端饭碗，怕风怕雨怕难怕险怕担怕管怕累怕苦的无为官。”这好像是在激励同事，更是在告诫自己，不畏艰险、不怕困难，必须直面问题，敢拼敢干。专项整治确实触动了少数人的“奶酪”，也触及了一些人的痛处，各种阻力，如影随形，纷至沓来，朱陈深感“压力山大心灰冷，难言苦衷自己吞”，特别是连累到家人也频受威胁，他深感有愧，“日惊夜怕难安生”。这时，朱陈有一段内心独白：“是进是退，是退是进，是争是逃，是逃是争，是认是斗，是斗是认，是吞是吐，是吐是吞。”矛盾交织的拉锯战，还原了人物的真实心理，但作为纪检监察干部最终还是坚定的意志占了上风：“家事国事谁要紧，朱陈必须要拎清。家人安危需在心，惩腐治贪要更用心。想到此，主意定，勇士唯有向前进；想到此，主意定，动真碰硬斗狰狞；想到此，主意定，护全家人我力行；想到此，主意定，保护同事我要更上心。”坚强的信心，坚定的决心，崇高的使命，神圣的职责，一句跟一句，一浪接一浪，乘风破浪，一泻而下。“要经得起磨砺、顶得住压力、打得了硬仗”，纪检监察干部要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得出来，在危难关头豁得出去，要敢于“查他个风清气正百姓暖，查他个意志如磐天地宽”。整个唱词把与贪腐分子决一死战的昂扬斗志和胜券在握，表达得气势磅礴、淋漓尽致。
　　诸如此类的唱词直抒胸臆，径情直遂，生动感人，令人回味。只是有一处白璧微瑕，我反复看了几次，也进行了认真思考，觉得有必要商榷一下。孙丽霞特地给自己丈夫买了一件风衣，这时幕内伴唱：“送寒衣，显真情，映得人儿更相亲。”此时用“寒衣”不是很准确，建议改为“风衣”，因为风衣不是棉袄，不能算是“寒衣”，更重要是在古人词义产生的意象里，“寒衣”之“寒”，不仅是御寒之“寒”，更是“心寒”之“寒”，战争和劳役使夫妻分离、望眼欲穿，所以才会有“欲寄寒衣转自伤”这种黯然销魂的感觉，而剧中的场景主要是妻子对丈夫关怀备至的温暖，用“寒衣”来将其具象化，显得有点对位不准。
　　作为地方戏的一种流行剧种，淮剧的舞台调度同样应该以突出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的典型动作为宗旨，其中不乏有编导意识的输入，更应有观众意识的添加。通过不同场景、不同位置、不同焦点、不同色彩、不同音乐、不同音响等调度设定，不仅能够引导观众视线、渲染舞台气氛、创造艺术意境，更能够有板有眼、有声有色地推动戏剧性规定情境的有序呈现。应该说该剧的综合艺术素质较高，整体感觉浑然天成，尤其在灯光的使用上更是精益求精、出神入化，不管是由强变弱，让思绪渐行渐远，还是由弱变强，让高潮渐行渐近，灵活自如的转换来可以用来造成时间的隔离，光区聚焦的移动也能实现空间的分割。最为典型的就是最后一场戏，通过五个光柱的依次转换，分别表达了妻子、女儿、林洁、唐秀云、朱老爹等，对亲人朱陈的追忆之思和怀念之情。
　　如果说对该剧舞台调度有苛刻要求的话，那么建议在两个方面可以进行适当调整：一是办公室道具调度有欠准确。因为制度对公职人员办公室的面积有明确要求，纪检干部肯定都是带头执行，现在朱陈的办公室过于宽大，可能是为了达到舞台形式的美感，但任何形式首先都应以服从内容为主，建议将朱陈的办公桌与沙发挪得靠近点，这样虽没那么原来那么宽敞气派，但更符合现实真实。二是团圆饭人物调度可更生动。朱陈在三十晚上忙完工作回家，在尝到盐蒿草儿时的味道以后，有一大段回忆人生经历的唱腔，这时所有家人都只能被动地听着，稍稍显得有点呆板，还不如让大家先坐来围着桌子吃团圆饭，然后朱陈再抽身站起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有吃饭的氛围在，这样他走到谁的身边表达感情，不管是站起来还是坐下去，不管是低着头，还是抬起头，每个人都有可以自由选择的空间，因而不会显得特别尴尬。
　　当然瑕不掩瑜，作为县级剧团能够排出如此高质量的淮剧，确实难能可贵。这些年来，《首乌花开》《危情七天》等佳作迭出，应该为家乡点赞！这次的《火红的盐蒿草》紧扣时代主旋律，“长风为你歌一曲”，又成功地塑造了一名纪检监察的好干部朱陈的感人形象，让人过目难忘，印象深刻。他就像那一株盐蒿草一样，堂堂正正，迎风挺立，长留在这片壮阔的黄海湿地上，也会长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成为一道永久不衰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