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父亲的清明节
|
作者:朱石岑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7734 发布时间:[2024-4-7] |
在人的一生中,总会因为某些事情在某个节点发生变化,比如状态、行为、思想……而我对于清明节认识的变化,则始于2017年。 2017年之前,直至我年幼,对于清明节,我一直认为是个普普通通的节日,在我记忆里,每年清明,我会陪着长辈去爷爷奶奶坟上烧纸。说句大不敬的话,对于给爷爷奶奶上坟,我并没有体会到父辈们的那种悲伤之情。我六岁时爷爷就去世了,奶奶去世时我也就十来岁。爷爷奶奶在我心底只是个模糊的记忆,对于给爷爷奶奶上坟,我只是将此视为是一件对先辈礼节性的尊重和例行公事。 可从2017年开始,我对清明节的理解有了改变。这一年,我父亲去世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样,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落和疼痛。看着父亲的坟头慢慢长满了荒草,我茫然和愧疚,我生怕一不小心淡忘了对父亲的思念。 2018年清明节,是我父亲逝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站在父亲坟前,和他说了好多话,就像过去回家一样。父亲去世后,我们将他葬在离家只有几十米的河堆另一侧,一条河堆,隔开了父亲和我们的两个世界,而这一隔,便是永久。 父亲的一生是痛苦的一生。父亲28岁时就生了哮喘病,从刚开始的气管炎到哮喘,再发展到后来的肺气肿、肺心病,我记忆中的父亲,永远都是弓着背趴在床上艰难喘气的样子。直到2017年5月,距他70岁生日还有两个月,被病魔折磨了40多年的父亲再也坚持不住了,趁母亲不在家,偷偷吃了一瓶安眠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一辈子坚持写日记的父亲,在他生命最后一页日记本上只有短短六个字:“云,下辈子再报”。用绝笔的方式感谢母亲对他这么多年的照顾。 我父亲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年轻时做生产队长因为没有照顾家里亲戚,经常被亲戚埋怨,后来做了村青年书记,也是因为耿直,不会曲意奉承受到排挤,还没到年龄就离职回家了。 父亲更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许多村民还不知道家庭副业为何物时,父亲就搞起了特种种植,父亲种植过浅水藕,长过银耳,还办过胶木电器厂,生产插座开关等日用小电器,或许现在看来父亲做的这些算不得什么,但在八十年代,父亲这种商业思维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是个传奇一般地存在。 只可叹命运不济,可恶的病魔始终折磨着父亲,让他无法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商业项目中去。哮喘病是个慢性病,不能劳累,且随时发病,父亲就像个玻璃人一样活得小心翼翼。父亲在办电器厂期间,需要经常出差,每次出差都要准备大量的急救用药,以备突然的哮喘发作,电器厂生产的产品父亲都是用自行车驮着送到滨海、阜宁乃至各个乡镇的销售门市,那时候还没有保温杯之类的东西,在送货途中,一旦哮喘病发作,父亲就立刻跑到河边,捧几口河水把药吃下去,然后躺在河坡上等待药效,直到平稳了再骑车上路。许多年后,每每想起父亲瘫坐在河边、手捧河水吃药的场景,我都禁不住泪流满面。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父亲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基本的日常活动都成了奢望。1991年,随着家里最后一批做电器的设备被我当废品卖掉,父亲的商业理想也彻底终止。我一直认为,如果没有病魔作祟,父亲一定会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现实。父亲经常对我说,我这辈子值了,我现在能够活着已经是赚了。父亲所谓的“值了”是相比于村里和他同龄的几名哮喘病友,他们早于父亲多年前都陆续离世了,父亲就用这样的方式为我们、为自己宽心,可我知道父亲心有不甘。 从2015年开始,父亲就彻底下不了床,体重从之前的100多斤瘦到80斤,不久他的心脏又出现问题,在上海长海医院,专家告知我们父亲的病已进入膏肓,没有任何治疗的可能性,但我们不甘心,想为父亲命运再搏一次。听别人说,苏州一家医院可以治疗父亲的病,可是父亲坚决不同意再去苏州,他说,你们不要把我弄外面去回不来。父亲是个很传统的人,他相信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可父亲魂归故里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就像他年轻时商业梦想一样。2017年5月17日,在滨海县人民医院的抢救室,父亲停止了呼吸,这成了我和父亲乃至全家人的共同遗憾。 父亲走了,带着他抢救时满身的伤痕和不甘,也带着我们对他的无穷牵挂。父亲在世时,最让我们担心的就是他的身体,每次打电话听到电话那头急促的气喘声,都会让我揪心得难受。多少年来我已经养成24小时不关机的习惯,最害怕的就是半夜家里来电话。如今,父亲走了,牵挂没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思念…… 父已逝,念还在。从2018年开始,对于我来说,每年的清明节只是我父亲一个人的节日,我在用追忆和感恩陪父亲过节,回忆过去的幸福时光,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愿父亲在极乐世界里没有病痛,一切如意!
(版权所有 不得转载)
|
[关闭窗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