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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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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栾德尚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8759 发布时间:[2023-10-20] |
有一天,孙女对《约客》一诗中“闲敲棋子落灯花”中“灯花”怎么也理解不了。问我:“灯花”是什么?我用棉花捻成细绳当作灯芯,然后放到一个小碟子里,倒上点食用油,灯芯浸油后点燃,看着灯芯的燃烧,孙女终于明白“灯花”的意思,这由此勾起了我对灯的回忆。 小时候,农村多数人家照明用的都是由玻璃瓶制作的小煤油灯,那时人们都叫作“洋油灯”。家里不暗到一定程度,父母是不让我们点灯的。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煤油、火柴等生活用品都要凭票购买。我们家每个月有七两煤油计划,人口少的人家只有半斤计划。供销社里没有亲戚和朋友,多一两也是买不到的。 那时,生产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农活,每天都要出工,甚至雨天都要下地干活。当时还有一句口号:“革命干到年三十,大年初一开门红”,正是当年生产队劳动的真实写照。家里的活只能晚上做,油灯虽小,但每户人家可一天都离不开。母亲缝补衣服、纳鞋底,筛粮食、做大席、编篮子等,父亲撕柴(将芦苇加工成芦席的一道工序)、剥篾子、打柴帘、编柳筐等基本都是晚上的活。当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上,父母为了节省煤油,他们就会在皎洁的月光下继续劳作。 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用上了罩子灯。罩子灯要比小油灯亮堂多了。我做作业时,会在一张厚白纸中间剪个洞,再将白纸套到灯罩上,这样在灯下做作业、看书更亮堂。 在我们家乡,还有一种马灯。马灯主要在户外使用,它不怕风、不怕雨,曾为人民公社时期的农业生产作出过巨大贡献。 每当收麦、收稻时节,打谷场上都是离不开马灯的。打谷场的四周埋上几根粗壮的竹竿或树棍,马灯高高悬挂在竹梢或树棍顶端。人们在灯光下放场、翻场,收粮、堆草。牛儿拉着石磙,在放成圆形的麦场或稻场上打圈圈。石磙跟着牛不知疲倦地奔跑,赶牛人一手牵着牛的缰绳,一手甩着系有铁片当响铃的鞭子,嘴里哼着,抑或唱着不知名的“曲子”,父亲告诉我这叫“打犁犁”。它没有固定的“曲调”,不同的赶牛人“唱”着不同的“曲调”,“曲子”时而像陕北民歌清脆高亢,时而似江南小曲优雅缠绵,时而如闷雷沉郁顿挫,时而若涓涓细流悦耳动听。我无法用拟声词来摹拟其的音节和节奏。据说牛听到这抑扬顿挫、曲折婉转、节奏明快的“打犁犁”声,就会兴奋异常,走得更快、更欢,是真是假我没有认真去考证。那响铃“铛铛……”不停地响着,与石磙在麦场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演奏一曲动听的交响乐,挂在场边的马灯倒像是欣赏音乐会的观众。 马灯派上用场的不仅是打谷场,在抗旱或排涝的农田边、小河旁更不会缺席。干旱的年景,灌溉总渠的水供应不上,水稻田就靠水车踩水灌溉,水车日夜不停地将河水翻到稻田里。每到夜晚,田野一片漆黑,只有水车扶杆上的马灯与稻田间飞舞的萤火虫闪闪烁烁、忽隐忽现,在乡村田野上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而地势高的田块,种植的是玉米、豆子、山芋等旱作物,则要挑水抗旱。 家乡大多的年景在汛期都有不同程度的洪水。每年进入6月以后,就会进入梅雨季,有时连续两三个星期雨下个不停,河水猛涨,倒灌进稻田。这时生产队的主要工作就是排涝。水车是主要工具,日夜不停,轮流换班。一部分青壮男劳力则组成抢险队,负责巡查堤圩,加固堤坝,发现险情立即组织抢险。夜晚负责巡查的几个人就提着一盏马灯观察水位,查看堤圩有无漏水、渗水。有一次,我随父亲一起去巡夜,父亲让我提着马灯,他扛着铁锹,发现有漫水的地方,就挖土加固踩实。这样一圈下来要一个多小时,要是没有马灯,是很难发现堤圩隐患险情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生产队购买了抽水机,遇到发大水,县里抗排队就会派出船队支援排涝。水车逐渐退出抗旱排涝的队伍,但马灯仍然是巡查人员手里的必备工具,堤圩的巡查、水位的观察仍离不开马灯。 进入新世纪,国家对农田水利建设更加重视。政府组织各村在河道修筑了防洪大堤,通向大河的港口修建了防洪闸,每个村都修建了电力排灌站,再也不用人工抗旱排涝了,水车也成了老一代农民挥之不去的记忆。马灯作为照明灯具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家乡农田都实现了旱涝保收,稳产高产。 在镇上读高中时,由于离家较远,我成了住校生。每天晚上都要上晚自习。高一年级班主任将学生四人分为一个小组,每个小组分配一盏罩子灯。上高二时,学校为改善照明条件,晚自习改用汽油灯。汽油灯用的燃料不是汽油,仍然是煤油。灯泡未点燃前像网状的袋子,打气后张开呈灯泡状,雾状的煤油喷洒到灯泡上燃烧发光,一盏汽油灯就将整个教室照得如同白昼。 使用汽油灯,每天晚自习要打三四次气,而且灯泡很容易损坏。学校分给班级的灯泡很快用完了。班主任只好用筹集班费的方法筹些钱,由我和另一个同学骑自行车去50里外的县城买灯泡,我们一次性把一学期要用的灯泡都买了回来。有了汽油灯,同学们再也不用在罩子灯下看书、写作业,第二天早晨也不会有两个黑鼻孔了。 汽油灯用得最多的是乡村文艺演出。每个大队都有一个露天舞台。舞台是用泥土垒起来的,高出地面一米左右,四角各埋着一根柱子,柱子之间用横木绑紧。演出时,台前横木上挂着两盏汽油灯,台后的柱子上挂着两盏马灯。每逢村子上有演出,人们早早就将长凳子排到舞台前等候观看演出。我“认识”李玉和、杨子荣等样板戏中的英雄人物就是在汽油灯下开始的。 我来到师范学校读书后,教室里都装有10盏左右的日光灯,教室里更加明亮了,往往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过很久,好多同学都不愿离开。 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道以“灯”为话题的作文,我以记忆中的灯为素材写了一篇记叙文。结果被评为“不及格”,原因居然是政治思想有偏差,老师说要写心中的“灯”,应该把“实现共产主义理想”当作一盏“明灯”,照亮自己的未来作为重点来写。我很纳闷,作文题目和老师指导时都没有这一要求。我无奈地按老师批改的要求重新写了一篇。 如今,夜幕降临,各家各户灯火通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闪烁的霓虹灯,道路两旁,各式造型的路灯不但把道路照得通亮,而且也成了繁华街道上一道道亮丽的风景。即便在偏僻的农村,每到夜晚时分,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随着时代的发展,LED灯也早进入寻常百姓家,不仅节省能源,而且光线明亮柔和。 灯的样式和功能不断发展变化,外形更加美观,人们的照明条件不断优化,但“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的灯火阑珊意境已难以寻觅,每当想起这些,心中就泛起另一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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