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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鸭蛋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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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立辉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10805 发布时间：[2022-5-12] |
我的家乡八滩镇，那里有久负盛名的“神泉”——鸭蛋汪。泉水四溢，千回百转，纵横漫流，给人脉脉温情，也给我悠悠的思念。相传，上古一位得道仙人绿鸭子的家族成员，因犯天律被贬人间，偶然机会与落难受罪的龙王三小姐结为伉俪，为躲避海龙王的追杀，来到黄海边上，在大汪塘躲藏起来。此塘上通天河下接地源，长年不干，碧水清澈照人。常有人朦胧看到塘边似有美人在浣纱，这也许就是龙王三小姐吧。这个塘又是椭圆形，里面野鸭多有栖息，后人就称为“鸭蛋汪”。
明初，苏州阊门洪武赶散，老百姓拖丁带眷，顺古运河，迁徙至黄河故道入海口，居住下来，以“烧盐”为生。后来，他们发现了神泉鸭蛋汪，泉水清洌甘甜，具备得天独厚的酿酒条件。于是，便有人去山西杏花村取经，高粱经酿造处理后，原“液”直接密封瓦罐，深埋于地下，少则五年，多则十年二十年，蕴积成味，久蓄气芳。饮用时，一般先倒入大碗，将高醇度逼住，顷刻又成酩醪，边冲边喝，酒力温和，即使烂醉，亦无害身体。盐工们每餐用几个黑窝头或熟山芋腰间吊着一酒葫芦，借着酒兴，马步一蹬，肩脊一抖，三二百斤海盐，几十米高的阶梯就上去了，借着酒劲，几十米长的跳板，便过去了，那姿势便是最原始最自然的霹雳舞。
是什么将盐工与大海相互依存、浑然一体呢？这就是酒也。《春秋纬》称“酒者，乳也”。“天若不爱酒，天上无酒量；地若不爱酒，地下无酒泉。”人生在世是离不开酒的。从杜康酿酒始，酒就与人们的生活再也无法分开，中国文化也就浸润着浓浓的美酒的芳醇。从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到“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有“醉翁”欧阳修、“把酒问青天”的苏东坡、“浊酒一杯家万里”的范仲淹、“沉醉不知归路”的李清照、“醉里挑灯看剑”的辛弃疾，无不是酒与文化的奇妙组合。鸭蛋汪的水酿制了酒，酒又赋予了盐工们强烈的生存意念和抗争的力量，酒更是一种精神境界的象征。
儿时，我常和小伙伴藏猫儿于酒坊的大酒缸之间，大酒缸上虽然密封很严，仍然酒香扑鼻，小小年纪虽然没有垂涎三尺，但已感到此酒非凡物。酿酒工人常常用大饼包猪头肉引诱，让我吃一片肉喝一盅酒，待到人醉，一觉已是傍晚，工人们就扛着我回家，迄今才领悟到李商隐的诗文“晚醉题诗赠物华，罢吟还醉忘归家”的内蕴。
酒的故乡，当然有酒的习俗，每当布谷鸟一叫，家家户户忙着“开镰”。农户在请人帮工时，要办一顿“开镰酒”，帮工的人并不计较好菜，他们注重的是酒。至于是什么酒，那当然是清一色的”五醍浆”。那几天，家家购买“五醍浆———福、禄、寿、喜”，户户飘出酒香。
大凡外地朋友来滨海，我都请他们先去看海，然后去再看神泉鸭蛋汪，必然要品五醍浆酒。谁不说家乡好，谁不说家乡酒味浓呢？！
时值1989年春，正是桃李盛开之时，酒乡那片杏树林，扬花似雪。时任江苏电视台文艺部主任陈小杭、江苏文艺出版社编审陈咏华、省杂文协会副主席刘静生、盐阜大众报副刊编辑朱剑，还有我县人大副主任徐恒足先生，受邀一起走进神泉鸭蛋汪——五醍浆酒厂。刘静生先生说，大凡出品好酒的地方，必有好水，看看贵州和四川便知道了。这句话我非常赞同！我们游览了神泉鸭蛋汪，看了酿酒的工艺流程，晚上必然是品酒宴席。五醍浆酒厂除了几位厂领导参陪外，还有几位省级品酒师参加。服务员搬来几箱，刚启开盖儿，便浓香扑鼻，顿知内装灵秀。朱剑先生能喝善饮，对口一抿，便立即惊愕地叫出声：“呵，苏北茅台——五醍浆！”
待厂长略略说了几句欢迎的话，菜还未上几碟，酒就已过一巡。在我们一起来的队伍中，刘静生年纪最长，但酒量也最大，且又最爽，来者不拒，你来我往，一点醉意都没有。朱剑嗜酒如命，不醉不罢休，场场必醉，但有真功，能从中午喝到晚上，晚上连到夜里，他总是飘飘欲仙。陈小杭编过许多电视剧，如《徐悲鸿》《蓝屋》《在水一方》等，他既喜酒又善讲故事。他说，唐代历史上出了个“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杨玉环。史料中记载她比唐明皇还要善饮，因而炽热的酒浆从早到晚染红她的双腮。据《开元遗事》中记载，杨贵妃夜饮无度，“贵妃每宿酒醒后，晨傍花枝，以口吸花露润肺醒酒。”（其花为“木芍药”）身旁的唐明皇亲自为其折枝摘花，并劝其吮食之：“此花香艳，尤能醒酒。”此时的杨玉环腮红鬓乱，请求唐明皇不追其晚醒的失礼之过。唐明皇笑答曰：“岂妃子醉，是海棠睡未足耳！”宋朝大文豪苏东坡也曾有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美酒真是助燃之物，酒战到高潮时，豪情万丈，热血沸腾，宠辱两忘，大家说什么话，都记不清了，只有一杯一杯往嘴里倒酒。
席间，徐恒足用肘捣我一下说：“我俩是半主半宾，你知道我是滴酒不沾的，你代表我俩敬杯把！”我俩都不喝，的确对不起客主，可我四两必醉。我硬着头皮，端起一杯三两三，一饮而尽。好在我时常来厂里宣传报道，与厂领导挺熟，事先厂领导授意服务员在我的杯中兑了一些白开水，两个冲锋，大概也就只下肚二两酒。即便这样，仍觉团火烧心，不一会胃里翻江倒海，火流反弹，直冲脑门。晕乎乎中，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只能坐着不能动弹。厂长频频举杯劝诸君：“醉于五醍浆容易，醉在鸭蛋汪泉边难得！”
哦，人生难得几回醉——醉于酒、醉于生活、醉于生命，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枉做酒乡的一介小民。
春暖花开四月天，燕归檐下柳成荫。酒醉的淋漓快意、酒醉的飘忽恣肆，壮美得十分潇洒。
醉吧，就醉卧在鸭蛋汪泉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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