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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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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立辉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12770 发布时间：[2021-8-19] |
三十多年前，隆隆的列车满载着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军营的向往，几天几夜的旅程，将我们这批生活在苏北平原一马平川的新兵，拉到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的吕梁山。
三个月的新兵队列基础训练结束，部队给我们配戴上了红五星和红领章，使我们稚气的脸上，增添了自信与帅气，让我们这些十八九岁的中学生，一下子成为共和国的工程兵战士，而感到自豪。
连队为我们派了带兵的班长，他也是我们平日生活、学习、工作中的教练和老师。班长姓孙，已服役七个年头，刚转了志愿兵。个头中等，红脸膛，四方脸，强壮的体魄，平时话不多，只是微笑一下便算打招呼了。但他的英雄事迹，在战士中却广为传颂。
有一年，孙班长带新兵训练，带的是一队城市来的女兵。新兵集训结束，必须进行实弹演练项目——掷手榴弹。一个女兵，由于心里素质差，对掷手榴弹胆怯，一不小心，竟抛在自己脚下，手榴弹木柄尾冒着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班长一脚将手榴弹踢入防弹坑，并摁倒女战士。“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了，却未伤一人，有惊无险。连部给孙班长报功，他却婉言谢绝：“这样的事故，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带好兵。”
在那满天争功、抢功的年代，孙班长却心如静水。我们新兵崇敬他，以他为标杆，以他为骄傲。
据说，孙班长当年入伍才几个月，就因个人素质高被提升为班长，而且每年都带新兵，所以战士们都亲昵地喊他为“老班长”。
老班长在为我们上的第一堂课说：做一个合格的军人不容易，无论是学习、训练，乃至吃饭、休息，一举一动，都要严格按照军委的《纪律条例》《内务条例》行使，只有不断磨练意志，提升军人素质，才能做到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才能遇到一切险情化险为夷。
说真的，我们这批苏北来的新兵，刚到吕梁山还是感到非常新鲜的，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巍巍群山，险峻雄奇，悬崖绝壁，缥缈雾岚……胸中富氧而欣喜不已。可是，时间一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山还是山，就感到枯燥无味了。艰苦的施工开始了，多少颗火热的心伴随着青春的誓言飞向吕梁大地。那时正是赤日炎炎，山沟里热得象蒸笼一般。年轻人在老班长带领下，开山筑路，他们每填平一个坑沟，镐柄上就满是汗水；铁锤每敲下一块巨石，他们手掌鲜血就浸溢在手套上。你能说，不苦不累吗？
新兵们的情绪上有点疲软、低弱，自然而然的恐慌不安。
老班长对新兵的情绪心中有数，他在周末班务会上说：“我们是国防工程兵，任务是搞工程建设，既然来当兵，就要有为国家为人民流汗流血的牺牲精神。和你们同年入伍的79年兵，刚入伍不足一月，就上了保卫祖国边陲安宁的自卫反击战场，流血牺牲，和他们相比，我们这点苦和累算得了啥？目前，我们工程建设机械化程度已大大提高，技术操作工种较多，况且，你们这批江苏兵，文化较高，大多是高中生，肯定能胜任国防建设的需要。”
我们仅用三个月就挖出一条盘山公路。紧接着，隧道施工又开始了，我们跟着老班长，换上工装，戴上安全帽、防尘罩，操着各种施工工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乱石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坑道井口呈四十五度角，一直延伸下去，虽然我们头盔上有照明灯，但仍然很难看清井下情况。
老班长在前面走走停停，等待我们跟上脚步，一边鼓励我们：“多走几次，熟悉地形环境，就自然放松了。”虽然大家走路比较谨慎，还是有人摔跤，跌跟头，弄伤腿脚。
就这样，在吕梁山的怀抱里，我们满腔的真诚，投入到青春激情的锻造中，接受着对灵魂最虔诚的洗礼。
晚上，老班长和我们一起泡着热澡，一边帮我们搓背，一边讲有趣的故事，教会我们怎样捏拿紧张的肌肉，按摩疲劳身躯，对碰伤腿脚的战士，他帮敷药膏；战士们睡着了，他还穿梭于战士们床铺间，看谁的被子没盖好。真是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一年多的施工，工程进展很快。老班长每天早上上工，都会提醒大家注意安全。老班长有着多年的施工经验，懂得本次施工的坑道石质较差，河下有夹河，应随时做好承担更大风险的思想准备。他边清渣，边观察，还不时提醒着大家。战士们分工明确，有的清渣，有的补修毛洞，有的砌起石墙。可是不一会儿，有个战士听到沙沙的声响，偶尔有碎石下坠，而且山壁上还有水渍渗透的“滴哒”声，便喊道：“不好，要坍塌！”正当我不知所措时，一个强力的大手，在我的左臂上猛一推，我的身体随即冲出五六米。这时，我只见老班长用一辆铁三轮车，咬着牙齿，挺起腰杆，死死地顶住木头防塌作业架，并指挥道：“快抬圆木支撑，用特号水泥补漏。”战士们宁危不惧，迅猛、敏捷，五六分钟，就架起了一道阻塌墙。老班长被一块碎石砸伤了右腿，但看到战士们都安然无恙，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此后，我们班，摆开擂台，你追我赶，龙腾虎跃，所接受的各项工程任务，都保质保量完成，并多次受到师团嘉奖。
傍晚收工后，我常独自登山远眺，饱览吕梁群山峰上的彩霞，聆听从山涧下来的小溪“叮咚”声和晚归鸟儿们的啁啾声，心旷神怡，让人感觉到走进了色彩斑斓的油画中，随口吟诵毛泽东的脍炙人口的《清平乐·会昌》：“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我身后突然响起“啪啪”的鼓掌声：“好呵，我们工程兵就是踏遍青山人未老，走遍祖国大好河山。”回首一看，老班长正乐呵呵地向我走来。
“以后多写些歌颂我们工程兵战士，不怕吃苦，不怕牺牲，可歌可泣的诗歌！”
我兴犹未尽，随口来了几句：
工兵战友，你在想些什么？
是母亲的嘱咐啊，是祖国的期望！
沉睡千年的吕梁山呵，
一朝被千万年轻的青春
唤醒！
峰峦叠嶂的群山下，
那曲径通幽，
那清澈山溪，
流淌着最初的理想。
澎湃的涛声，亲切的灯光，
这一切
工兵们浑洒汗水和鲜红的血液
构筑成地下万里长城！
老班长说：“好、好、好！”过一会，他凝神屏息，注目深处，露出孩子纯真的笑，竟吟诵起诗来了：
“脚踏严霜头顶天，悬崖绝壁打炮眼，热血滴穿地千尺，笑看吕梁出平原。”
呵，老班长！如没有对军人的爱，没有对大山的深情，怎能吟出这样富有战斗激情的诗歌呢！
老班长哈哈大笑。啊，此时老班长的笑脸，多英俊，多威武！
时间向前飞逝着，日月并没有虚度。
时隔不及三年，我们都战胜了自我，每个战士都掌握了一门技术和绝活，什么车、钳、钣、铣、焊……还会驾驶懂修理。运动场上，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人人有一手；艺校大厅，提琴，手风琴，笛子声，响彻山野。至此，我明白了什么是解放军大学校，什么是军人，什么是共和国的工程兵！至此，我也更加理解了老班长！
时光荏苒，中央军委裁撤了我部的编制，我回到了地方，从机关到乡镇，从乡镇再到机关，三十多年，无论春风得意，还是逆行挫折，老班长都是我的人生标杆，让我从容淡定地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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