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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故乡那片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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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仁忠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6296 发布时间:[2020-8-1] |
故乡老屋后不远处有片池塘,东西向呈长条形,不大也不小,中间被一条堰坝隔成两块。她虽然没有湖泊那样波澜壮阔,也没有大河那样奔腾灵动,但在我心目中她就像西湖一样秀,像花园一样美,因为她是我童年日日亲近的乐园,她的每个角落都布满了我的脚印,也让我日后心里留着数不清的美好回忆。 春天的池塘到处生机勃勃。春节刚过,一帮小伙伴就天天到这儿会合,来寻找春天。我们在柳树上最先发现了春的痕迹,塘边那排垂杨柳光秃秃的枝条上,总是抢先冒出一个个嫩嫩的绿芽。隔天再看,一片片细长尖尖的嫩叶已经长成,轻风吹过,那条条柔长的、像瀑布似的丝儿随风摇曳,翩翩起舞;接着,塘岸上那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野草竞相冒出来,不几天就蹿出好高,绿得抢眼;近岸浅水中根根芦苇嫩笋和蒲草尖芽也比赛似的,腾腾地往上蹿。池塘的水比冬天丰满了不少,蹲在清澈见底的水边细看,小鱼儿或单个、或成群地游弋着,摇头摆尾,时不时到水面冒个泡儿,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好象顺便跟我们打个招呼。 寻找春天当然开心,但圈里猪儿饿得嗷嗷叫,该割猪草了。池塘周边是猪草长得最为丰茂的地方,不过因为就靠村边,采的人多,动作慢就采不到了。特别是一场春雨过后,塘边田埂旁和塘坡上很快冒出一茬水灵灵的野菜来,七角菜、苣菜、富秧子、五端端、酸溜子、破纳头、灯盏窝……都是翠绿粉嫩的,不需用刀去割,直接连根拔起,猪特别爱吃。而荠菜、苋菜、旱菜等味道鲜美的野菜则更加抢手,采回去全家当菜吃,正好贴补春头上的粮荒。塘坡上要数熟草(又叫狗尾巴草)最为茂盛,一丛丛、一簇簇,密密匝匝,都被大人们割去交给生产队当牛草,论斤重换取工分。 池塘边的油菜花开过,菜籽和大麦将要成熟之时,夏天就来临了。夏天的池塘吸引力更大,但麦收前水还很凉,不能下水,只能每天呼朋引伴地蹲守水边,欣赏那“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唯美画面,比赛谁先找到“小蝌蚪找妈妈”故事中的小主角。“啊!看到啦,在那!”顺着小伙伴手指的方向看去,真的,一大群黑色的小精灵排着长队,正在朝我们游来,到了近前,伸出双手抄一捧水,里面总有一两个“小黑豆”在紧张地乱窜,这时就会有人提醒:“快放了!老师说小蝌蚪长大了就是青蛙,能捉害虫,我们要保护的。”于是,手中的小蝌蚪立即被放回水中,继续进行“找妈妈”的行程。池塘边长着许多郁郁葱葱的芦苇,端午节前家家户户都要采苇叶,回家晒干后当“粽箬”包粽子。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抢采那些又宽又大又靠近的,下手晚了,只剩下又小又窄和离岸远的。只好回家找根竹竿,用铁丝弯个钩钩绑在竿头,把那离得远的苇叶拉近了采。 雨季的池塘说实话不美也不喜欢,但她是我们生活的重要部分。印象中家乡每到六、七月就会迎来梅雨季,连续几场暴雨过后,塘水常常漫到田里,村庄后一片汪洋,村里村外日夜笼罩在一片青蛙和蝉儿的大合唱中。记得有一年暴雨太猛太急,水竟一直漫到土坯屋里,鱼儿钻进锅灶洞中,坐在小床上能洗脚,家家户户都从门槛上向外戽水,大水直到两天后才渐渐退去。唉~谁让咱家乡处在滨海平原那片方圆几十里的“锅底洼”中,那时排水最难呢!雨季的塘水浑浊不堪,但那时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井水,村上一大片人家吃水、淘米洗菜、洗衣服、洗澡都要指望她,于是各家就用大水缸贮水,让水慢慢沉淀,讲究的人家会买来明矾帮助净化。这样,挑水抬水就是每天的必修课,那时我力气小,只能抬水,我走在前面,父母或哥哥们走在后面,他们会把水桶往后移了又移,把沉重留给自己,让我轻松点。 三伏天的池塘是令人神往的。随着肆虐一时的雨神风怪退去,太阳开始牢牢主宰大自然。烈日下的池塘是难得的降温池和游乐场。塘中间堰坝西侧有一片半个篮球场大的汐沙水域,踩在上面比淤泥舒服多了。每天日上三杆后,这儿就会挤满赤条条的人,像是一口大锅下满了饺子。男人自然是大多数,先是半大的孩子在水中扑腾嬉戏、追逐打闹,接着干完早活的大人们也陆续加入进来,有的还带着小小孩,小心翼翼地在水中抱着托着玩耍。午饭时间到了,村庄上传来一声声呼唤:“铁头,回来吃中饭啦!”“二狗子,再不回来饭吃光啦,你就饿着吧!”塘中的人们就会纷纷上岸,去寻找杂乱摆放着的衣裤凉鞋,差不多每天都有穿错拿错找不到的,塘内塘外就会响起一片惊叫吵嚷声。同样的故事午后继续上演,可毒花花的太阳已把浅层的塘水晒热,大人们都挤到深水区,不停地捣猛子,去享受那深层的凉快。小孩子除少数水性好的,大多不敢去太深的地方,因为大人们已告诫无数遍:深水里危险,会淹死的! 池塘当然是鱼虾的家园。那时自然环境好,没有污染,鱼虾的味道好极了。水中的游戏玩累了,就到僻静处去抓鱼。起初都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孩子们去,他们既有经验,又能保护我们。没有工具,就用手摸鱼,可这是十足的技术活。尽管大孩子会教我们一些技巧,但摸起来总是不得要领。夏天的鱼在水中游得特别欢快,明明手碰着它们了,用力一抓,手中还是空的,鱼不知溜哪里去了,我们只能失望地看着大孩子抓了一条又一条,扔到岸上。鱼抓不到,就去摸田螺,一会儿也能摸到一两斤,脱下衣服兜回家煮咸了下饭。有时还能抓到小龙虾,但一不小心手指会被它夹出血,生疼! 池塘里长着很多莲藕和菱角,都是塘边人家栽种的。当年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靠近谁家地头的那块水面就属于谁家的“领水”,就可以栽种莲藕、菱角之类。这样不仅可以收获很多美味,还能把荷塘装扮得很漂亮。印象最深的,是那碧绿青翠的荷叶特别茂盛,挨挨挤挤,像一把把小伞挺立在水面上;一株株荷花从小伞的缝隙中探出头来,有的粉红,有的粉白,有的完全绽开,有的含苞欲放,微风吹过,它们宛若漂亮的姑娘翩翩起舞。菱角则在水面上尽情铺开,为大片塘面铺上了绿毯,又像在为翠荷红莲布置如诗如画的背景。整个池塘虽然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样的泼天美丽,但自有一种“小家碧玉”般的楚楚动人。 采菱和踩藕都是入秋以后的事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盛夏时菱角还没长成,又小又嫩,摘早了太可惜。因此父母会反复提醒:菱角不能着急采,要等秋后长熟了再采。只能采自家地头的,乱采人家的就是小偷,万万做不得。好不容易盼到金风送爽早晚凉的时节,菱角已经熟透了,哥哥们会领着我,抬着洗澡用的大木盆到自家田头塘边采菱。木盆只能负载一人,我们就轮流坐到盆中,一手开辟水道,一手划水前进,亲身领略一把“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美妙和欢愉。当一棵棵脸盆大的菱角藤被翻过来,那一只只褐红或紫黑、饱满粗壮的菱角就呈现在眼前,不一会儿就能摘满一大提篮。每人迫不及待地咬开几只尝鲜,那洁白的菱肉又甜又脆,鲜嫩爽口,好吃极了。而莲藕深埋在水下淤泥中,一般要等到深秋以后,塘水明显小下去,才便于踩挖。大都选择风和日丽的中午,气温较高时,踩藕人只穿汗衫短裤,下到塘水中,循着已有些枯黄的莲杆向下探索,用脚去踩挖。随着身体在泥水中左右晃动,一串串又白又胖的藕宝宝被挖上来,掰下一段在水中洗洗,就可以吃了。踩藕这活又冷又辛苦,直到成年后父母才肯让我们去做。 记忆中,故乡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凛冽的寒风扫过,池塘一夜间变成一面寒光闪烁的冰镜子,显得清冷而寂静。那年月,我们虽然穿着肥厚的棉袄棉裤,但由于衬衣很薄,里面很空,一风吹过透心凉,还是感觉很冷。但寒冷压制不住孩子们来池塘游戏的热情,只要一有空,就呼朋引伴地来此汇合。冰层厚了,溜冰成了必备项目,普通的布鞋、胶底鞋照样滑得很溜很爽。溜累了,就去凿冰,有人还拿来了木鎯头,乒乒乓乓地敲打一气,很快就凿开了一个大窟窿,周围一圈冰上还分布着辐射状的裂缝。凿起的冰块有的含在嘴里吮吸,有的成了“打仗”的武器相互投掷。而大人们一边大声提醒“冻上危险,注意安全!”,一边利用凿好的冰窟窿取水,省去了凿冰的麻烦。 那时家乡差不多每年都下大雪,一夜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早晨大地就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到处银装素裹,白皑皑一片。塘里塘外由于地势开阔,又成为孩子们嬉戏的乐园,大家到这里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池塘上空飘荡,传遍整个村庄。一阵儿的闹腾,一个个红扑扑的小脸儿冒着热气,像极了那熟透的红苹果。 冬日的池塘照样宝贝多多。不必说庄上的“专业捕手”每天拿专门工具从塘里捕鱼捉虾,出售换钱或自家食用;也不必说那芦苇、杂草都被收割回家,加工成芦席、柴帘,或作为柴火。初冬时采下的芦花,巧手的妈妈和姑娘媳妇们会拿来编“毛窝子”,穿在脚上挺暖和。 离开家乡几十年了,每次回去,都要专门去看看屋后那片池塘。更多的时候,她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总是那样的美丽动人,令人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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