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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一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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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亚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6713 发布时间：[2019-10-25] |
十多年前早秋的一天，老家八巨西南名叫大滩的小集镇逢集，赶集的人摩肩接踵，小摊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哎呀，老爷子，您还认识我吗？”我一眼就认出路边一位七十开外的老大爷，是我曾经的学生施从华的岳父。老人蹲在路边，面前摆满大菜种、萝卜种、韭菜种……老人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哎呀，这不是张老师吗？怎么能不认得呢！”
“很多年没见着您了，今天在这里看到您，真的高兴。我想打听您，施从华现在在哪里？毕业后我一直没有见过他。”
蓦然间，老人目光呆滞，浑身像是一阵剧痛般痉挛，看得出，老人在哽咽，在颤抖……
“您这是怎么啦，老爷子？”“唉，他走了……”
晴天霹雳，我的心在滴血！说什么也不相信，一个那么结实硬朗的汉子怎么能走了呢！
在我的追问下，老人讲述了施从华患病离世的经过。
施从华初中毕业后没两年就成家了，结婚后就离家到江南打工，在张家港凤凰镇一砖瓦厂干苦力。他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活，经常是白天黑夜连续上班，这样一干就是好多年。后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患上了脑癌，走时年仅四十岁。
施从华是我在阔港初中任教初三时的一位学生。刚开始时，我并没有在意他。各主要学科的教学测试下来，他的成绩都是一般。后来，我发现他每天一大早总是第一个从三公里外的家步行到校，教室里外的地面、黑板、桌凳，里里外外的清洁卫生都是他一个人给包了。这一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星期两星期，而是长期坚持。我对他从此另眼看待！
施从华热爱学习，从不拖拉作业，不懂的题目喜欢请教老师。但从他常请教的问题看，我感觉到他在学习上已经很尽力了。他具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遇到困难或者关系到班级荣誉的事情，都会一马当先。我和同学们都推荐他做班长。
临近初冬的一个早晨，门一开，风雪迎面袭来。此时，一个人影在向校园飞奔，他就是施从华！
施从华还是第一个进入校园。他奔跑到我家拿班级的钥匙。他脸蛋通红，头发眉毛上满是雪花；他不停地搓着双手，一双光脚上穿着破了的布鞋。我撩起他的衣服，上身里面是一件破旧的衬衫，外面是一件早已褪色的卡其布褂子；下身是薄薄的两件破旧裤子。“施从华，这大冷天，你怎么不穿棉衣？你傻啊！”我近乎在责备他。
施从华默不作声，面露难色。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只回了我一句：“老师，我不冷。”
那天下午，我在学校见到了施从华的父亲。他个子很矮，衣着褴褛单薄。我问起施从华没穿棉衣的事情，他一脸羞愧，压低声音：“老师，不怕您笑话，家里穷。”
我明白了，心里像塞进了冰块。
施父请我多关照点施从华，希望他以后能有点儿出息。临别时，他那期待的眼神在告诉我，是寄希望于我啊！
我同情又理解他。但是，我除了上课传授点知识，又能做些什么呢？那时夫妇俩每月薪水加起来才五十几元，上有老下有小，真是力不从心、爱莫能助啊！
我恨自己无能！
在与施从华父亲简短的谈话中，无意得到这样一个信息：施从华过年就20岁了。他是我教书历史上最大龄读初三的学生。
我决定给他做一套衣服作为生日礼物。他骄傲地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他的父母。春节时，我们夫妇俩一起参加了施从华的“生日宴”。
施从华家真的穷啊！穷得超乎我的想象，真可谓一贫如洗。吃饭时，那小村庄上的邻居们挤满施从华家那低矮的小屋，一家的盛情洋溢在小屋内外。那顿饭我吃得很沉重。
很快便中考了，施从华没能考上好的高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问他打算不打算继续读高中？他摇了摇头：“老师，我想尽快出去打工闯荡，为自己，也为这个家……”
“噢，这样也好。把握住自己，我相信你。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一声，我或许能帮点忙。”
这是他毕业后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也是我们一生中最后一次谈话。我很自责！我没能帮助施从华走出贫困的低谷。从此，我再没见到过施从华。
今年春天，在故乡祭祖，无意之中碰到施从华的儿子。他听说我是他爸当年的张老师，很是激动。他告诉我，他爸在世时经常提起过我。他还告诉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已经离世。他姐姐已经出嫁，嫁在常熟王庄。他自己也在常熟打工，刚刚成家。妈妈在他身边生活，情况还行。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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