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红 (1905~1925),我县正红镇人。17岁随母亲到上海寻父谋生,经人介绍到日本纱厂做工。后在工友俱乐部接受党组织的革命教育,积极参加日本纱厂工人的同盟大罢工,1925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当年5月15日下午,日本资本家阴谋以停产要挟工人,顾正红带领工人冲进大门,据理要求上班,遭到日本资本家枪击,献出宝贵的生命,时年20岁。5月30日,中共中央在上海领导了工人和各界人士参加的示威游行,以顾正红牺牲为导火线的“五卅”反帝爱国运动在全国各地爆发。
顾正红是著名的“五卅”运动烈士。顾正红烈士的故居,坐落在我县正红镇正红村顾庄的篆河边上。这是一座普通农舍,为三间坐北朝南泥墙草屋。1993年4月被确认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1998年5月,江苏省人民政府拨出专款,在原地按原貌对故居进行了修建。故居内陈列着烈士生前用过的遗物,墙上悬挂着烈士青少年时代的遗像和烈士当年率领工人群众同日本资本家斗争的珍贵照片。如今,在正红境内有一座顾正红烈士手握打梭棒的全身铜像,无言地昭示着烈士平凡而伟大的人生,激励着后人继续奋斗。在上海到顾正红烈士殉难处的普陀区澳门路300号,设有顾正红烈士纪念馆。纪念馆总面积一千三百平方米,全馆由顾正红纪念广场、馆内陈列、顾正红烈士殉难处三个部分组成,展馆陈列分上、下两层,由“黑暗的旧中国、苦难的童年”“在日商纱厂做工、二月罢工烽火”,顾正红惨案和“五卅运动”四个部分组成,另设有多媒体视听室。顾正红纪念馆已成为缅怀革命先烈、开展全民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本文以翔实的史实,记述了在黑暗的旧中国,顾正红过着牛马不如的悲惨生活情景;记述了顾正红到上海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迅速成长为工人阶级先进分子的成长过程;记述了顾正红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参加大罢工、遭受日本资本家杀害、为中华民族的解放英勇捐躯的悲壮场面,其中有不少内容是新搜集到的,具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 教诲中明礼 1905年,顾正红出生于正红镇篆河边的小顾庄。 顾正红三岁时,家有两间矮小的土屋和不足五亩的薄田。父亲为了维持一家人生活,又租种富农刘某家的二十多亩盐碱地。顾正红是长子,下有两个弟弟、四个妹妹。他自小生活在贫寒之中。 小顾庄十年九灾,民不聊生。但众乡邻互相帮助,敷衍度日,顾正红一家又熬过了九个年头。这一年,小正红已经九岁,虽然饥饱不均,衣衫破烂,可他还是出落成一个小大人。他不仅懂事早,肯听话,且自尊心极强,深得父母欢心。小正红又排行老大,父母视若掌上明珠,一家七口相依为命,互敬互爱,却也别有一番乐趣。 苦水里生、苦水里长。在苦水里泡大的顾正红,就像黄海滩上的盐蒿草那样朴实可爱。别看他才九岁,却十分机灵、能干。八岁,他就随母亲到地里干活;九岁,他练就了一身游泳的本领,在水里一个“猛子”能扎下去几十米,能捕到鲜鱼活虾,捞着螺蚌螃蟹,真像“浪里白条”。更可喜的是,自打懂事,母亲就谆谆教诲他做人的道理,使他养成了乐于助人的品格。母亲夸他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一次捕鱼,他遇到了狂风冰雹。当他把捕的鱼卖后留几条带给病母滋补身体的路上,遇到一个大人拦住他,急冲冲地问:“还有鱼吗?” “没有了。我妈妈病了好几天。这几条鱼是特地留下的。”小正红答。 话虽出口,可小正红却停住了脚步。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衣衫褴褛,神情痛苦,猜想他必定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问,“大爷,你急着要鱼有什么用?” “我妈病得很重,一连好几天,茶汤不下了,刚才突然想鱼汤吃,可一时间哪里去弄鱼呢?”那个中年人满面愁容地说。 小正红听说那人要鱼也是为了孝敬自己娘亲的,既十分同情,又肃然起敬,“好吧,这鱼先给你孝敬你娘,我再去捉。” 那人看看天色,连说:“不行、不行,又要下雷阵雨了。” “不碍事的,我习惯了。”小正红说完,把那几条活蹦乱跳的鱼给了中年人,转身就向篆河跑去。那人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小正红渐渐远去的背影,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到了篆河边的一条小河,顾正红用棍子在河里一顿猛打,然后沿着河边摸鱼,很快就捉到了两条。“好了,好了,我妈有鱼汤吃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准备赶回家。 就在这时,天空电闪雷鸣,接着,又是冰雹、又是暴雨,下在水里啪啪响,砸在身上钻心痛。往回赶是不行了,聪明伶俐的小正红灵机一动,办法来了。他赶紧蹲在水里,把鱼篓顶在头上,只听到冰雹雨点打得鱼篓“嘭嘭”响,他沉在水里却一点事也没有。 大风住了,冰雹停了,雨也小了,母亲见到小正红像落汤鸡似的跑回来,心疼地一把抱住他,使劲地把他搂在怀里。问:“孩子,你去哪儿了?叫妈妈好担心哪!” 小正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仰着脸,告诉妈妈:“妈妈,我抓鱼去了!”然后笑笑说:“妈,我不会有事的。你看看,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接着,他把如何抓鱼、如何卖鱼、如何想留几条鱼孝敬娘、如何遇到中年人把鱼给了他、如何又去捉鱼等等一五一十地对娘说了一遍。 母亲听到他乐于助人的事,忍不住夸奖道:“你做得对,像妈的孩子,不过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呀!” “不,妈,我也不是小孩子,我能够挣钱的,我是大人了。人家读书人才是孩子呢。” 母亲疼爱地给小正红擦干雨水,让他换好衣服。 “妈,别说下冰雹,就是下石头,我也不怕。” 这时,小正红的父亲插上话来:“我还是送你去上学吧,识点字将来才有出息。我家祖孙三代给人家当牛做马,全吃的不识字苦啊!”父亲把小正红搂得紧紧的。 第二天一早,那个中年人找上门来,带了钱和礼物,要答谢小正红。那人一迭声地夸“这孩子心地好”。还说亏得吃了小正红的鱼,他娘的病也见好了。 小正红一家说什么也不肯收钱。他母亲再三说:“不用难为了,天下穷人是一家,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还分什么你家我家……” 对小正红越疼爱,就越想送儿子上学。正当父母想送顾正红去上学,又愁没钱的时候,原来素无来往的远房大舅刘老先生来到大顾庄开馆教书。偶然的巧合,给了顾正红进馆念书识字的机会。 开学的第一天,他父亲把正红送到书馆。刘老先生一看到顾正红机灵的双眼,圆圆的脑袋,虽然衣服破烂,可很有精神,就喜欢上他了,连声说:“将来一定有出息。” “大姑爹,这外甥我收下了。我这个做舅舅的,这辈子一无所有,就是肚里识几个字。我也没给孩子们带来什么,孩子的书本学费,我全免了。” 小正红的父亲不知怎么感谢才好,他生就是个老实人,此刻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连连作揖。从此,顾正红每天背着母亲用旧布缝制的书包,跨进了书馆的门槛。 刘老先生对这个外甥另眼相看,精心执教。顾正红也深知自己家庭穷,让自己读书不容易,好学上进,加上他头脑又特别聪明,在十几个小伙伴中,就数他成绩最好。 没钱买铅笔,他就用小树枝、芦柴棒在地上练写字,写完了,用手抹平了再写。刘老先生常夸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年要比别人几年学的知识还多。“唉,只可惜生在穷人家……不然,将来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当舅舅的常为外甥感叹。 刘老先生不仅教顾正红识字,还教他好多好多做人的道理。他常津津乐道的两句箴言是:“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还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顾正红听:“玉碎了不改变其白的颜色,竹子烧成灰竹节还完好无损。我们人穷不怕,要有骨气,要穷得有志气,要不惧怕于恶势力……” 刘老先生的脾性对年幼的顾正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养成了他不畏强暴的倔强性格。 一个顾姓地主的儿子名叫顾乐玉,年龄大顾正红两岁,身架子也高大,自己学不好,别人成绩好又妒嫉,仗着他老子有钱有势,经常欺侮穷人孩子。一天,他趁着刘老先生不在,叉开两腿,硬是强迫其他学生一个一个地从他胯下钻过去,不然就打。 在顾正红眼里,这是奇耻大辱。他责问顾乐玉:“你凭什么欺侮人?” 顾乐玉嘲笑着说:“你们穷人,就应做奴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谁叫你们没钱呢?” 顾正红一听,火了,马上反唇相讥:“谁说龙生龙、凤生凤了,我听说老母猪还下了一条龙呢。穷人没钱,难道也没骨头?”小正红话锋一转说:“来,我钻。” 顾乐玉轻蔑地说:“噢,顾正红,看你说话挺硬的,原来是舌头硬,骨头软。来,钻吧!” 顾正红气极了,咬紧牙,鼓足劲,两眼瞟住位置,手足一着地,“呼”的一声,一头向顾乐玉裆部撞去,只听“哎哟”“轰”的一声,顾乐玉一跤跌出去几尺远,像木头段一样“砰”地倒在地上,跌了个仰八叉,嘴里哼个不停,双手捂住裆部爬不起来。 “快起来,轮到我钻了,快呀!” 顾正红整治了一贯称王称霸的顾乐玉,给同学们出了口恶气,小伙伴们说着笑着,用尖刻嘲讽的语言教训着这个欺侮穷人的小子。 这下可闯下了大祸。刘老先生怒不可遏,把两人叫到书斋,要用戒尺打他们的手,重重处罚。 一来没占上风,二来阴部疼痛,还没动手打,顾乐玉就放起刁来,装成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顾正红胸有成竹,站在一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顾正红,你为何打架?”刘老先生决定先拿顾正红“开刀”,声色俱厉地对他喝问道。 顾正红说:“他让我们都钻他的裤裆。还说他家有钱,穷人就应做奴隶。” 这时,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都跑到书斋,异口同声地喊起来:“顾乐玉没理,他要我们都钻他裤裆,该打。” “老师,用劲打,看他还欺不欺人?”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刘老先生从老花镜上方射出严厉的目光,盯着顾正红问:“他欺侮人,就该打架啦?” 顾正红昂着头,挺起胸,大声说道:“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 石破天惊。一句话说得刘老先生怒气全消,眉开眼笑,夸赞说:“有志气,好!”竟然对他没再处罚,倒罚顾乐玉那小子站了半天鼻杵墙,让他面壁思过,往后不要再欺侮人。 顾正红几岁就帮母亲干活,在书馆念书,除顾乐玉岁数大,就数他筋骨硬、力气大,但他从不欺负别人,对穷伙伴还特别关心和爱护。 七月间的一天,母亲用米面粉特地蒸了许多糕,给顾正红姐妹吃,一来给孩子填饱肚子,二来因为糕与高同音,按习俗取个“高中”的意思,寄托着对顾正红的期望。 那天下午上书馆,顾正红用衣服兜了许多糕,分给穷苦同学们,一人一块,就是不分给富人家子弟,那个一贯霸道的地主儿子顾乐玉不服气,威胁顾正红说:“你不给我糕吃,路上要小心点。” “是不是还要让我从胯下钻过去”顾正红嘲讽一句,不再理睬他,转身对穷苦同学说:“大家一起吃吧!”同学们就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顾乐玉讨个没趣,感到下不了台阶,竟恶狠狠地对顾正红下令:“把手里这块给老子!” 顾正红正色道:“这是我的糕,欢喜给谁就给谁,你常带吃的到学馆来,什么时候分给别人吃过。” 顾正红把仅剩下的一块糕,再次分给穷苦的同学,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只听嘴里“啧啧”地响,把糕吃得连一点碎屑都没剩,馋得顾乐玉干咽唾沫,光瞅着别人嚼糕的嘴发愣。 煎熬中抗争 到了顾正红十岁那年,他父亲逃难去了上海。这时,小正红挑起了持家的重担。 小顾庄有个顾姓地主,圆滚滚的腰身,胖鼓鼓的肚子,驴脸上天生一副吊眼梢,那双小小的眼睛里充满着狡诈和凶狠。由于他整日挖空心思地榨取庄户血汗,小顾庄周围的人们背地里都称他“大阎王”。 这年刚进腊月门,顾正红的紧邻顾明伍,因患伤寒无钱治疗,含恨离开了人世,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他妻子孝服尚未脱下,催租逼债的“大阎王”就上了门,怎么求也无效。“大阎王”蛮横的说:“有钱葬死人,就要拿出钱来还债。”众人也纷纷跑来劝“大阎王”高抬贵手。他凶狠地吊起眉瞪着眼骂道:“屁话!顾明伍死了,凭她瘫子还想种地?那三个孩子什么时候长得大?我的地租决不能拖。今天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说到这儿,目光落在萎缩在墙角的顾家大女儿身上:“有钱还钱,没钱让这个丫头到我家当丫环。”说着向随从一挥手,“把她带走。”三个打手恶神般地冲进屋内连拉带扯地把小姑娘拖去做工顶债。 站在围观人群中的顾正红,目睹这一幕惨剧,无声的泪水顺着两腮“叭嗒”“叭嗒”地流淌。望着渐渐远去的这帮狐群狗党,他握紧双拳,牙齿咬得“格嘣”“格嘣”响,心底里暗暗发誓:“大阎王、大阎王呀!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顾正红是个“小机灵”,眼一眨一个主意。这天一大早,顾正红找到贴心的伙伴大牛和二虎,一同外出挖野菜,商量整治“大阎王”的办法。 在乡下,杞柳、榆树等叶片上寄生着一种叫“洋辣子”的小爬虫,约有蚕豆般大小,全身长着道道花纹,色彩斑斓,这“洋辣子”不但危害树木,且害人不浅。只要你无意中触及它,它那根根带有毒素的细毛便会沿着人的汗毛孔钻进皮肤,令人如针扎、似火燎,所触之处暴起块块红肿疙瘩,而且数日不消,疼痛不已。更为奇怪的是,即使将这种“洋辣子”引火点燃,其残灰接触人体时,同样让人钻心痛。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顾正红,在盛夏火热的一日午饭后,带着大牛、二虎在“大阎王”的墙外端详了一番,目光盯在院子内晾晒的那一件件衣服上。三个小伙伴看到其中有几件“大阎王”的衣服,便低声商量几句,各自用柴棒夹来了十几只“洋辣子”。顾正红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柴,引燃一把干草,将“洋辣子”放进去烧,然后用杨树叶将草灰裹成数个小包。大牛在路口“望风”,二虎盯着“大阎王”家的动静,顾正红悄悄地溜进顾家大院,将“洋辣子”灰逐一撒到了“大阎王”的衣服上。 晚饭后,三个小伙伴轻手轻脚地来到“大阎王”家外听动静。“大阎王”那公鸭嗓音很清楚,“啊哟,这件衬衣上面也有,辣死我了!”“大阎王”那个平素妖里妖气的小老婆连声说:“我的天哟。外面晒了那么多衣服,怎么老天爷就专和你一人过不去?莫非你平时做绝事,老天爷找你的晦气吧!”顾正红、大牛、二虎听到这里,禁不住捂着嘴笑了。 然而,小正红还不“死心”,又在如何夺回顾明伍家大丫头上,以老鸦门前怪叫、上厕所人翻茅坑、周半仙的算命犯阴等“招数”,让“大阎王”自认为家里犯事,与顾明伍的丫头有关,也愈想愈怕,于是叫来老婆,咬牙切齿地吩咐道:“立即赶走死鬼顾明伍的那个贱丫头,她是颗扫帚星,我再不愿看到这个小害人精!”这个饱受折磨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虎狼窝。 数年后,顾正红举家迁往上海,大牛、二虎嘴不严实把顾正红如何戏耍“大阎王”的事捅给了亲朋好友。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农户们才弄清楚那年“大阎王”发“善心”的来龙去脉,都打心眼里佩服小正红的勇敢机智。 “树欲静而风不止。”正当顾正红一家活不下去,准备去上海逃荒的时候,有一天,小正红背着鱼篓从顾姓地主家的田埂走过时,遇到了顾乐玉拦路,恶狠狠地说:“哼,顾正红,你敢偷我家的鱼?乖乖地把鱼留下赔罪,我俩算没事。不然的话,休怪老子今天不客气。”顾正红想到妈妈平时的话,把怒气压在心底,平和地说:“你嘴巴干净点,谁偷了你家鱼?”说着把篓盖拔下,鱼篓举得高高的,“你看,哪有鱼。” 顾乐玉贼眼珠一转,没茬找茬说:“反正你偷过我家塘里的鱼,老子叫你把鱼篓留下”。他嘴里嚷着,挑衅地挥挥拳头。顾正红气得脸冒青筋,毫不示弱的怒斥道:“你不讲理!”“讲理!哼,老子的拳头就是理!”顾乐玉伸拳猛击过来。顾正红一闪,躲过拳头,咬牙握拳,就要动手还击…… 几个同他一起来的伙伴一把拉住他的手,悄悄地递眼神,对他耳语着:“快跑、快跑,他在家门口,好汉不吃眼前亏。” 谁知,顾正红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盛怒之下,早已把母亲的嘱托抛到了脑后,忍无可忍地把鱼篓往地上一撂,握紧拳头:“我用不着跑、我有理,怕他什么!”他做好迎战准备。可小恶少报复心切,一步冲上前来,抓住顾正红的双肩,顾正红就势抱住他的腰,低头顶住他的前胸。 两人势均力敌地相持着,犹如钉子钉在地上,纹丝不动,一分钟、两分钟……十多分钟过去了。 顾正红虽然比对手矮了半个头,年龄小,人又瘦,可他七八岁就随父母下地干活,父亲去上海后,他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在苦难的岁月中磨炼得身强体壮,一百多斤重的担子能挑几里路。虽然他平素从没与人干过架,可今天遇上了仇人,也算找到了较量的对手。只见他咬牙使劲,力量陡增,二人对峙一阵,这小子受不住了,开始头上冒汗,气喘吁吁。 “你松手。”小恶少见招架不住,想讲和,说话的口气也软了下来。顾正红也顺势和解,头一抬、手一松。谁知顾乐玉这小子不是东西,喘着粗气,眼珠贼溜溜一转,乘顾正红不备,“叭”地对准顾正红胸部就是一拳。 顾正红刚松手,压根就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他一骨碌从地上蹦了起来,牙缝里迸出了四个字:“卑鄙小人!” 伙伴们本来惧怕顾乐玉那地主小子,眼见这小子欺人太甚,便为顾正红助威呐喊:“打倒他!” 此时,顾正红耳朵边响起母亲的嘱咐,犹豫着没动。 顾乐玉小子以为顾正红怕他,得意地狞笑:“嘿,这下你不敢了吧!只要你敢碰老子一根毫毛,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顾正红再也按捺不住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让你也尝尝厉害!”他喊着,突然来了个海底捞月,冲上去在顾乐玉裆下一拨,那小子顿时跌了个仰八叉。顾正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个泰山压顶,一跃骑在顾乐玉身上,挥拳就打:“看你还敢不敢欺侮人!”直打得那小子拖着哭腔连声求饶。 顾正红打了地主崽子,也为伙伴们出了一口恶气。可就在顾正红一家约好去上海的那天,他与小伙伴告别,家里却闯进来两个人。这两个家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劈头就问:“人哪去啦?” 顾正红母亲认得是顾家的两个院丁,便知道事情不好,哆哆嗦嗦地迎上去,赔着笑脸问:“你们找谁呀?” “找谁,找你家儿子,他人呢?” 顾正红母亲预感祸事临头,答应马上去找。两个院丁进房“乒乒、乓乓”一阵找,连床下也找了,找遍了家前屋后,没发现顾正红的影子。一个矮个子,尖下巴,像瘦猴一样的院丁恶狠狠地说:“告诉你家小崽子,我家少爷不是好欺的,再碰到就揭他的皮!哼,今天算便宜他了……”说罢,两个院丁扬长而去。 再说顾正红告别了小伙伴,想到自己就要远离家乡到千里之外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觉得临走前怎么也应该去向自己的舅舅兼恩师告个别。因此,他此刻正在刘老先生屋里。刘老先生听说他一家要到上海谋生,再三叮嘱他说:“人不管到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不能失去做人的骨气。上海,冒险家之乐园也,切记!” 刘老先生说完,顾正红便接过话茬:“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改其节。” “对,对!”刘老先生赞赏小正红一番,捋了把花白的胡子,连连点头说:“总算没白教你一年书,这下,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母亲找来了:“正红呀,你宝成叔的船就要开了,你快去,迟了怕来不及了。”顾正红只得含泪和恩师告别,与母亲、妹妹跟船去上海,找父亲一道谋生去了。 谋生中斗“魔” 1921年,顾正红随母去上海找到了父亲。他父亲1916年为寻找谋生出路,忍痛抛下顾正红母子,在沪西一家油厂当苦力。但父亲因工薪微薄,除了养活自己,无分文积蓄,面对自己的妻子儿女一筹莫展,全家饥寒交迫。不久顾正红的二弟因饥饿而死。 第二年,顾正红17岁了。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父亲花钱送礼托人说情,好不容易才把他送进日本人办的内外棉九厂(后来的上海第四棉织厂)做扫地工。他每天都起五更、睡半夜地干,可是一连干了几个月,一分钱工资也没有拿到。有一天,他气鼓鼓地问“那摩温”(即洋人工厂的工头):“我做了几个月的工,为什么一分工钱也拿不到?” “那摩温”听了以后,两眼一瞪,哼了两声说:“这才几天啊?骨头还没有长硬呢,倒要起工钱来了。”说完,便摇头晃脑地走了。顾正红听了气得满头冒火,急忙追上去,一把抓住“那摩温”的左手责问道:“做工不把工钱,这是什么道理?”“那摩温”手一甩,“嘿嘿”冷笑两声说:“什么道理?你回家去问你老子吧!” 顾正红一愣,不知其中原因,只好气呼呼地回到家里,拉住父亲的双手问道:“爸爸,我在厂里整天出力流汗地做工,为什么厂里一分工钱也不把我呢?” 父亲叹了口气,摸着顾正红的头说:“好孩子,你先忍耐一点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正红见他父亲不肯说出事情的真相,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父亲没法,只好告诉他:“你这些日子做的工钱已送给“那摩温”了,不把这些人伺候好,惹得他们生气,你连厂门也进不了,别说今后拿工钱了。”父亲的话,像一瓢冷水倒进滚开的油锅里!顾正红开始认识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了,心里更加仇恨“那摩温。” 有一天,厂里又发工资了。顾正红找到“那摩温”责问道:“我做工不拿工钱,你不做工却白拿我工钱,这是哪家的王法?“那摩温”翻着三角眼,自知理亏,又恨顾正红在众人面前揭了他的底,剥了他的面子,便恼羞成怒伸手打了顾正红一个耳光。顾正红正要还手,被周围的几个工友拉走了。他回家后越想越生气,心里暗暗发誓非出这口气不可。就在隔天晚上放工以后,他约了几个知心朋友,躲在“那摩温”回家必经路上的小巷子里,等“那摩温”走近时,几个人突然冲出来,把这家伙打得睡在地上直哼。见此情况,顾正红手一挥,几个青年人各奔东西走了! 当时天上没月亮,小巷又没路灯,“那摩温”没有看清是谁打的,事后只能连估带猜地拿顾正红出气,找个借口把他开除了。父母抱怨他,他气愤地说:“像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我以后有机会还要狠狠地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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