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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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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立辉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4579 发布时间:[2015-10-16] |
故乡的夜是迷人的,我爱乡村的夜。 自从告别了童年“文革”动荡的年月,我就放弃了忧伤而接纳了曾因无知而恐惧的夜的宁静。对我来说,故乡的乡村夜色,在此时才真正领悟它的丰富与宽厚。 乡村的夜晚,虽然没有城市里五光十色的霓虹,却有着城市里难以见到的澄明,虽然没有嘈杂喧闹的熙攘,却能听到悦耳的蛙鸣,虽然没有夜幕中的灯红酒绿,却有着乡里酣眠的寂静。 夜晚,是梦的天堂。生活的喧嚣在暮色中沉淀,月亮洒着柔柔的光。灯,一盏盏地亮了又一盏盏地熄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祖祖辈辈的中国农民,农耕一天,开始回到自己土屋就寝。天地、时光、鸟儿以及那些家养的鸡鸭,也和人们一样,都沉入到梦乡。一切喧嚣都沉入谷底,一切浮躁都被埋葬,惟有一两声狗吠。 但是总有一些东西在夜晚是醉着的。 喜欢夜的不光是小偷,还有老鼠、猫头鹰、狗和昆虫。 老鼠在夜里寻食如同城里人下班后逛大超市,猫在夜里履行它的职责,看着主人家的东西,不被老鼠所偷。还有月亮和星星千年不变地与太阳交完日班,接受值夜班工作。 乡村的夜,像老朋友一样,和蔼可亲,既热烈又清明。当太阳收尽最后一缕光芒,大地便慢慢地开始模糊,天空变暗,田野的景色寂然。满世界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却融入了统一的银灰色,一切都是那样的单纯和谐又神秘。 乡村完全笼罩于沉沉的夜幕之中。远处一片朦胧,座座房子的黑影像一艘艘的船漂浮在夜的海洋中。星星镶嵌在浩瀚的苍穹,犹如灰蓝幕布上缀着的一颗颗宝石。一轮明月倾泻着柔和如水的银光。光芒穿透树木花草的脊梁,给它们留下稀疏斑驳的倩影。 月光撒在河面上,就像无数个即将出嫁、身穿婚纱的新娘,银光闪闪。玉米杆上的每片叶子犹如长绸,在微风吹拂下,起舞弄清影。河堤棵棵挺拔粗壮的银杏,整齐划一,雄壮威武,似列队出操的战士。河里成群鹅鸭,有如晶莹剔透的珍珠,撒落一片,激起一泓涟漪。 几声犬吠,好像是大合唱的领唱声,接着青蛙开始两声、三声,后来群蛙响应,鼓点似的呱呱韵押铿锵有力;蟋蟀、几百种虫类虫鸣,构成了有序的交响乐,仿佛是催眠的轻音乐,让农人劳累了一天,睡得更香更甜。越是细辨,越觉出大自然的丰富无可比拟,神圣而庄严。 我的童年和故乡的乡村夜色紧紧相连。夏天纳凉,睡在草席上,仰望浩瀚遥远的夜空。星星像金色海滩晾晒的珍珠,风干后发出贝壳的石灰质的淡光。北斗星与众不同,像个单纯的天使,对人间的爱保持着毫无杂质、澄净而纯洁。在银河系星繁如雾,无限深广中寻找牛郎星和织女星。奶奶经常指给我看,哪是牛郎星,哪是织女星,千遍不烦地讲着牛郎织女悲惨的爱情故事。但于我却没有一点兴趣,我却对牛郎挑着筐里的两个儿女飞得那么高而生出许多遐想。而且,偶尔在星空中发现流星刹那间带着雪白的尾巴,划过天空,尔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却能引起我内心的微微震动,而不像长大成人后的我这么麻木和迟钝。 乡村的夜色,也是我们童年的世界。夜是孩子们的王国、儿时的乐园。只要是满月晴朗的夜晚,我们就不约而同地跑到生产队晒谷场上疯闹。我们肆无忌惮的疯癫、打闹、捉迷藏,捕捉流萤,听蟋蟀低吟。记得儿时唱着的歌谣:月亮走,我也走,月亮和我是好朋友。一个个脑袋瓜仰天而望,呀!月亮真的跟着我走呢。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可是,有孩子不服说,月亮只跟我走,没跟你走。我说,跟我走,没跟你走。为了争夺月亮所有权,我们便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这首童谣,认定谁的嗓门大,月亮就跟谁走。 自打离开乡村以后,生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总是感觉熟悉又陌生,一个人走在喧嚣的马路上,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我静静地看着过往的岁月,城市的夜尽管也残存着黑色的流光溢彩,但它是有形无质——空泛、轻浮,缺乏深厚的自由。 城里能见到夜晚,却见不到正宗的、完整的夜色。当爱迪生将灯泡发明出来,当城市迅速崛起的时候,城市的夜就慢慢地消逝了。人造的亮,以它的奢华、喧嚣和刺激,对宇宙神性的光芒已造成强烈的干扰和大面积的遮蔽,使我们原本安静、和谐的自然日益变得浮躁、焦灼。 我时常会一个人骑车到效外乡野去看看夜空。回首那逝去的乡村夜色——那些童年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那天真无邪的面孔,那自由无拘的笑容,让人怀念而又向往…… 我排斥城市灯光通明,也容不下城市夜的热闹和喧嚣。我自设计属于自己的夜的领域,一间斗室,一盏黄晕的灯,一杯绿茶,书页在指间轻轻翻动,浸润在亚里士多德、迪卡尔、大仲马、莎士比亚、歌德、培根、黑格尔、列夫·托尔斯泰等巨匠营造的世界中,与他们对视、交流,甚至答辩。享受他们经典论著,品味他们艺术成果。让我进入另一个世界。 我的夜,虽没有“色”,但它似一剂良药,不知不觉地治好了我的心病,熨平心灵的皱褶,使我能够坦然面对不如意的现实生活,安于做一个耕可足食、读能润心的凡夫。 夜,让我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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