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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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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永祎 来源: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2148 发布时间:[2015-1-21] |
小巷深处,总有一种令人神往的幽然…… 扬州市安乐巷27号,坐落着朱自清先生的故居。 门前,我伫立良久,畅想着当年朱自清来来回回进出这个门的感觉,过往岁月可能就蕴含在这点滴细节之中。门开处,一个过道把我们引进一方天井。这是一座扬州三合院式传统住宅,三间两厢,客座两间。青墙细瓦,合抱围院,雕花屏门,独树常翠,暗红色的窗棂透出一丝华彩,似有“帘卷海棠红”的意境,薄砖铺地,条石镶边,青苔接缝,草挺尖出,也好像有点“满地花案美”的感觉。 堂屋正厅是朱家的客厅,清代木椅、案几、八仙桌等家什已染上斑驳的痕迹,条案上的座钟、花瓶、石屏摆件、烛台等,也都是老扬州市民家中的常规陈设,代表着“终生平安”等美好的寓意和祈福。墙上“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的对联为清代康有为所撰,山水画则是康熙年间著名画家王原祁作品。这些,无不透露出这个家庭的文化底蕴和缕缕书香。 朱自清祖籍浙江绍兴,诞生于江苏海州(今东海县),4岁时随父母来到扬州,但他对自己的身份认定却从不含糊,始终坚持自己就是“扬州人”。我觉得这不仅是因祖父、父亲都定居扬州,或者说他本人在扬州上学和在扬州做教师,重要的是扬州的山水浸透了他的灵魂,在他的心中也注满水乡的灵动,以致在离开家乡多年后,还常常在不经意中,勺舀潺湲作响的情感溪水,那醉人的《春》浇灌成花木葱茏的《绿》,以色写意,梦幻写景,通过荷叶、荷花、荷塘去迎接那“月光如流水”,把那个片刻宁静的《荷塘月色》渲染得沦肌浃髓,《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也因行走水上、波光粼粼,而变得美轮美奂,恍若仙境。 东厢房里有两张大床,还摆放着梳妆台、案几、大橱、桌子等简单陈设,据说这些都是当年朱自清的父母和两个女儿的所用之物。墙上挂着有些泛黄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朱自清母亲周绮桐,另一张是朱自清父亲朱鸿钧。朱自清有许多回忆母亲的文章,写得丝丝入扣,却没有能够像写父亲那样出神入化!朱自清先生原名自华,系父亲取苏东坡“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意而取之,不难看出,父亲对他是寄予多么深切的希望,从亲自启蒙识字到送他上私塾,再到严苛的教育方法,望子成龙,策马扬鞭,几乎无所不用其极。难怪朱自清说“青灯有味是儿时”,这个“味”有滋味的“味”,也有意味的“味”。在这里我们看到他18岁那年以品学兼优的成绩,毕业于省立第八中学的情形;看到他考上北大给家里带来的兴奋;看到他与名医之女武钟谦完婚后的幸福场景。当我在寻找蛛丝马迹一一对应的时候,馆长却告诉我们,其实,朱自清扬州生活的扉页并不在此,而是在芍药巷。1915年到1922年都是在那儿居住,1917年朱自清回扬州奔丧,也是住在那个地方,而搬到安乐巷还是1930年以后的事。 据说故居右边并列的两间客房,就是当年朱自清的书房和卧室,那时朱自清已是清华园的年轻教授。一张床,一个柜子,两把椅子,非常简朴、清爽,只有墙上挂着的朱自清与陈竹隐的新婚合影,还在默默地诉说着他们先在上海成婚,然后回扬州共同生活的爱情故事。夫妻相敬如宾,相濡以沫,陈竹隐用大爱写情,朱自清用至爱写义,琴瑟之弦总是那么和谐合拍,以致《择偶记》《儿女》《悼亡妇》等文章,只是轻轻一拨,就弹出了惊心动魄的最强音。 许多读者曾因此坚定地认为朱自清身上充满着太多的文人才子的温柔气质,缺少那种境界宏阔、大气磅礴的豪迈气概。事实上,故居的生平展厅里对此有着详细介绍。他从写物到写人,从写人生到写人民,思想轨迹也在不断与时俱进。你看,《生命价格——七毛钱》《白种人——上帝的骄子》和《执政府大屠杀记》这样的文章,竟是何等的力透纸背,振聋发聩!晚年的朱自清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也不领美国的“救济粮”。他慷慨激昂地说,饿死事小,气节是大!坚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大义凛然的民族气节,又是何等的神圣不可侵犯!当年父亲丢了工作,家庭生活拮据近于崩溃,朱自清知道后,立即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自清,取《楚辞·卜居》“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之意,希望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而不是投机取巧为社会服务、为家庭担责、为父母分忧,从此他更加努力,思如泉涌,笔耕不辍,焚膏继晷,哪怕是回到家乡也是争分夺秒。 故居中至今还保留着朱自清当年曾经用过的橱、烟斗和文房四宝,睹物思贤,仿佛看到了朱自清伏案疾书的“背影”。名声日隆文坛,文章如日中天,感情委婉细腻,文笔诚挚真切,有别于周作人的冲和平淡,有别于俞平伯的缠绵悱恻,也有别于徐志摩的矫饰多情,“另有一种真挚清幽的神态”。就如当年作家赵景深所说:朱自清的文章,“不大谈哲理,只是谈一点家常琐事,虽是像淡香疏影似的不过几笔,却常能把那真诚的灵魂捧出来给读者看”。诚者斯言!一个《背影》就凝聚起父与子、过去与未来一切的一切,既简单又复杂,既表象又深层,有皆可体味的经历,也有体味不尽的哲理。这些娓娓道来的故事,就像棉布之于绫罗绸缎,柴扉炊烟之于钟鸣鼎食,没有哗众取宠之痕,却有令人玩味涵泳之意。用郁达夫的话来说,“贮满着那一种诗意”,这种诗意就是横贯所有作品的“真挚”,写作的真挚来自于人格的真挚,人格的真挚绝对与人之初正确的塑身定型有关。 读了这么多年的朱自清,没想到,在这个初春的下午恍然大悟了:原来朱自清许多人格的初始密码竟深埋这小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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